拉着路与浓藏在暗处,路云罗对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体育室内空间很大,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有回声,而路与浓站在外面,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一些动静,似乎是简司随和齐靖州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路与浓压低声音问道。
路云罗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爸……他让我带你来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啊,你等着就好了。”
路与浓还想问什么,忽然听里面传来两声闷哼,接着刚才那些动静就没了,只剩下隐约的喘息声。
要不是知道里面两个人是谁,她肯定要想歪……
……
“啧。”齐靖州从地上坐起来,取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看向旁边的简司随,“伤成这样还和我动手,你是想作死自己。然后让我背锅?”
简司随脸色有些苍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闻言弯了弯嘴角,“我没那么容易死。”打过一场架,他倒是不像一开始那样瞧不起齐靖州了,两人甚至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感。但是他一直清楚地记着,这是要和他抢人的人,再怎么欣赏,也只能是敌人,“不过目的也差不多。”
齐靖州脸上并不怎么真切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对,死不了,但是快要只剩半条命了吧?”他瞥向简司随腹部渗出的血迹,“你就想用这种手段留住她?”
简司随说:“有什么不可以呢?你觉得卑劣?上不得台面?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用就行了。看见我受伤,她会心疼,会留下。”他说得坦荡,语气却透露出隐约的落寞,那明明是属于他的人,什么时候,他竟然需要靠这种手段博取她的同情了?
“更别说,我现在这样子,和你脱不了干系,你说,她会怎么想?”简司随缓缓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疲惫和悲哀,语气是与情绪全然不符的得意。
齐靖州忽然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视线收回来,他问:“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伤也是你自己下的手吧?”
门外的路与浓倏地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齐靖州话音落下后,是久久的沉默。
在路与浓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却忽然听简司随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你没猜错。”
齐靖州本来也只是猜想,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确定,故而在听到了简司随的答案之后,尽管预想过,还是惊愕了一瞬。
“你……就为了让她回来看你?”简司随腹部的伤有多重,他是看见了的,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这男人为了将路与浓哄回来,竟然会抱有这样的决心、付出这样重大的代价!
简司随沉默着。其实这场打赌,在他拿着刀亲手在腹部重重一划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睁开眼睛,简司随看向齐靖州,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为了让她回来看我。”他说。
齐靖州有些不能理解,简司随只是路与浓的兄长,不是她的"qing ren",为什么要这样执着?难道他还准备将人绑在身边一辈子不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他没病,有病的反而是简司随。
他为简司随的感情感到震撼,但是路与浓是他的人,是他结婚证上的另一半,别想让他放手!
“这是何必?我是她的爱人,你是她的亲人,性质根本不一样,就算她跟我在一起,也并不意味着就此抛弃了你……”齐靖州声音淡淡的,不知道是真心劝解,还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但是不管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的这些话,简司随都听不下去,他笑了一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浑不在意地看了伤口一眼,而后神色冰冷地望向齐靖州,“她本来就是我的,我不同意,你凭什么带走她?”
说完,他转身,背影挺直地往外走。
他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留住她呢?
因为带着血腥一路走来,那么多年,她是他心上唯一一处柔软,是浓稠可怖的黑暗里他唯一拥有的光,是他生命中最为贵重的珍宝。
他这辈子唯一对岳盈书生出的感激,是谢她让她来到这个世上,与他相见。
☆、结局章(7)
简司随脸上所有的表情,无论是坚定决然或是痛苦,在走出门口的那一刻,都瞬间变得僵硬。
“宝……浓浓,你——”他只有在心虚或是故作疏远的时候,才会叫她“浓浓”。
路与浓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见简司随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她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陌生到让她觉得有些害怕,不敢承认这个疯狂又极端的人,会是她心目中温柔又自信的兄长。
“哥,我……”她那下意识的半步,让简司随的动作僵在了半空,看见他的惊慌和不可置信,路与浓张嘴就想解释,可是嘴里吐出两个字,她就再说不出什么来了。怎么解释?她刚才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她分明就在害怕他,这已经无法遮掩。
简司随听见她叫他“哥”,心中又是一窒,觉得这下子她真的要离他而去了。强忍着愤怒和惊慌,他极力放缓了语气:“不管你刚才听到什么。都不是真的,先不要怕,我会好好跟你解释。”
路与浓张了张嘴,直直望着他眼睛,“都不是真的?那你的伤,真的是无意间受的吗?”
在简司随开口要回答的时候,她倏地拔高声音:“你不要骗我!”
简司随刚到嗓子眼的话立即就哽住了,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这和直接承认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路与浓愤怒地瞪大了眼睛,“你想要我回来,用什么方法不可以?为什么非要这样伤害自己?你——”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勇气问出来,可是那些念头一直徘徊在脑海里,让她恐惧又害怕,他为什么非要将她留下?为什么不允许她跟别人离开?
面对路与浓的质问,简司随沉默以对,他不是不能回答,只是如果是在以前,她或许还能理解,但是现在她有齐靖州了,不可能再认同他的观点和感情,或许还会觉得,他从头至尾都是错的。
没有得到答案的路与浓显得更加焦躁和愤怒,她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眼泪,转身就走。
简司随没有阻拦,也没有去追,他腹部的伤口裂开的程度越来越大,刚才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现在却是满头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疼痛的感觉刚刚到来。他往后一靠,疲惫地倚在墙上,手捂着腹部,刺目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他低头略显茫然地看了一眼,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难得没有打扰他们交流的齐靖州走出来,站在旁边看了数秒,终究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冷静地对已经吓呆了的路云罗说:“云罗,去叫医生过来。”
路云罗有些慌张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跑,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担忧地看着简司随,记得眼泪都差点掉出来,“可是舅舅……我想守着他。”他从来都细心,看齐靖州的样子,似乎是要去追路与浓,他不放心将简司随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年纪到底还小,虽然比寻常的孩子要聪明许多,但是一些事情还是弄不明白的,比如感情,更何况是简司随这样复杂的感情。他只隐约知道他舅舅对妈妈是不一样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舅舅现在有多难过。
他知道他人小,大概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舅舅对他那样好,这种时刻,他想好好陪在舅舅身边。
“好。你守着他。”齐靖州安慰地拍了拍她发顶,“别怕,你舅舅他没事,我过去叫医生过来。”
路云罗仿佛得了什么力量,镇定下来,乖乖地点头,然而在齐靖州走后,仰头看见简司随被血染红了的白衬衫,还是吓得哭了出来。
他惊慌地瞪大眼睛,小手死死地拽着简司随一只手的小指,颤着声音喊他:“舅舅……”
简司随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小孩脸上的泪痕,他笑了一下,艰难地蹲下身。他好像忘了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抬起轻轻抚摸着小孩的脸庞,在他白嫩的脸颊上留下一片骇人的血迹。
“她好像生气了,怎么办?”他声音低低的,语气中似乎带着茫然,但是那双总是带着慑人的光的漂亮眼眸,却黑沉黑沉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路云罗吓得动都不敢动,他抬眼看向舅舅的眼睛,发现他根本就没在看他,视线不知道落在了虚空中的哪一点——或许他在看过去某一年某一天的路与浓。
“舅舅,妈妈最心软了,你哄哄她,她肯定就不生气了。”路云罗说。
简司随似乎听见了这话,又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在过了许久之后,他忽而又笑了一下,说:“对啊,她总是那么心软,尤其是对在意的人,不论做了什么,好好哄哄她,她就不生气了……”他叹息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她会原谅我的吧?”
不原谅又怎么样呢?只要能将她继续留下就好。
……
路与浓跑回房间,呆呆地站了半晌,就开始收拾自己简单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