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有人说。
有人踢了下卫生间的隔门,她们仿佛屏蔽了所有人世间的悲悯,就像机器一样,在别人饕餮的苦难中冷冰冰的提醒说,“教导主任找啊,找你半天了快点过去。”
吴姜瑟缩着身子没说话,卫生间的女生们冷嘲的笑出声来。
那人又重重的踢了下门,一下一下急促的踢裂了吴姜的脏腑,问说,“你他妈听见了没有啊?!”
吴姜撕心裂肺的啜泣着,她全身没有力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起来。
“卧槽!聋了是吧。”
外面又聚集了两三个人,对着隔门狂踹。
哐——哐——哐——哐——哐,一下比一下剧烈。
很快,一个隔门摇摇欲坠。
园长领着刘焱去到保卫处查看监控,但实际上,这所幼儿园,因为经费有限,只有一个保安,而且既要负责学校设备的维护,又要保证学生的在校安全。
保安表情有些扭捏,他打开监控,提供给焦灼的家属和园长以及老师。
镜头中并没有出现陌生人,只看见刘一一个小个头,无意间瞥向了监控器,他的一只手抬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应该又是骨折了。
刘焱提心吊胆的望着每一帧的脉络,忽而,刘一好像看见了个熟人,雀跃的跑了过去,由此,失踪在镜头里。
园长暴怒,指着保安问,“非正常时间你怎么能让小孩子擅自出园!”
保安狡辩说,“那能怎么办,一天到晚就我一个人守着,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你要是觉得我不够格的话就把我辞了吧。”
追究责任是退而求其次的决定,刘焱将镜头倒退回去,一个刹那,有一个衣摆出现在镜头里,那件衣服和园长身上的材质,几乎是一模一样,刘焱问,“为什么有两个园长?”
怎么可能有两个园长?
园长摆手,“这绝对不是我,我下午一直在办公室给家长开会,不相信的话你可以一一去问。”
“那这是谁?”刘焱已然剑拔弩张,她看向保安,“还有,有小女孩今天中午看见一一和那假园长在一起,还说要带他去看医生,那么我能不能知道那个假园长又是怎么进来的?”
保安哑口无言,刘焱继续相逼,“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每次我进来甚至都有临检,那一个没身份的人,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你难道没有一点印象?”
保安愣在原地。
对面的吴姜颓丧的低着头,不言不语,主任一时间气急,随手拿着一本区教育手册的装订面往桌子上狠狠的敲了下,吴姜也没抬起头。
学校今年出的事故太多,以至于他对学生的好感每况愈下。
主任喝了口水,怒其不争的说,“说话说话!”好久没有回应,主任说,“怎么都是这一副德行,你这是知错的态度吗?你想想你们这年纪才多大,你们这么做,对得起老师对得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吗?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学校的名声怎么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天天在家里看的什么青春爱情电视剧电影,那些都是假的假的!还有那些个什么劳什子小说和漫画!都是假的!都是骗你们钱的你们还真信啊!你还真以为这个世界就这些个恩恩爱爱,你以为学校没有个规章制度由你们胡作非为!”
吴姜疲累的咳嗽了声,微微抬着头,目光无神,呆怔的像一块木头。
“我千方百计的给你们强调你们这么大年纪要以学习为重,还有马上就高考了你闹出这个事现在弄得人尽皆知——”
吴姜的声音细如萦蚊,她说,“有人故意害我。”
主任拍板,“哦人家没事做天天故意害你,就像你不杀人放火人家能举报你能报警?”
“这不一样,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没杀人放火。”
“嘿!嘿!嘿!你还有理的,你还真以为我们校训上写的自由你就真的以为学校自由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好好保护自己,以后有的是后悔,这是为你们好你知不知道?”
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吴姜沙哑着,用自置之死地勇气最后申诉,“截图是徐婕放出去的,之前踹我堵我拿我钱的也是她,不止我,还有更多的——”受害者......
不出意外。
主任阻止她,言语上看不出一点点端倪,都是在为她着想。
“你脑子有坑是不是,徐婕你惹得起吗?她再过一段时间就出国了,上次那谁父母在学校外面举着旗子都上新闻了你没看见,你惹不起总躲得起吧,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想想你小小年纪,人家徐婕让你不知检点跟男孩子上床的?”
他看见吴姜面色如土灰,才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吴姜擦了下眼泪,没再说话。
她再没辩驳一句,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死循环,解不开的。
主任只是走个流程,所谓的人文关怀,在禁*忌的方面,几乎全部被放弃。
最后他站起来说,“你也别怨天尤人了,找个时间把你爸妈叫来,办理一下退学手续。”
吴姜泪涔涔的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其实是在乞求,可是,他们怎么能听得见。
主任叉着腰,也不多说,“高考你也不能再了,就这样吧,自作孽。”
吴姜也捂着肚子站起来,眼睛又红又肿,她嘶哑着,一字一句说,“我要高考!”
“没有一条法律规定我这种情况不能高考!”
主任也来气了,“这是新中,新中就有新中的规矩,这规矩承上启下这么多年,你要是胡搅蛮缠,你去找校长,可是我话给你撂在这儿,这事儿我处理的也多了,不差你这一个半个,不管你告到哪儿,结果都一样!”
吴姜的嘴唇哆嗦着,她的身体在颤抖,她一直是个弱者,她甚至将别人对自己的意见反馈于自身,可依旧是个弱者。
现在,此刻,主任如是这般强硬的表态,她甚至再掏不出一点点勇气来对抗。
她头疼欲裂,只能不依不饶在位置上坐了好久,眼泪大颗大颗止不住的落在桌面上,清脆的声响,无遮无拦。
她甚至都怀疑,是自己错了。
直到“叮”的一声,传过来一条微信。
葛毅一路几乎狂奔出来,喝酒的兄弟们吓了一跳,问了也没个缘由,就说有事儿先走。
一路上司机被催促的越开越快,最后那人没忍住冲了一句,“你是要找死是不是,这里是街道,要开的快了撞到人怎么办?!”
最终车辆在新中的门口停了下来,陆陆续续出来几个学生。
雨水由稠密变得稀薄,渐渐的甚至出现的晚霞时间的太阳,但是因为是夏天,反而又湿又闷又热。
再往里走,每一个教室,大多被锁上了门,打扫的干干净净。
葛毅绕道去到高三七班教室,零星的坐着几个人,闷头没说话。
葛毅跃到孙祺边上,焦急问,“吴姜人呢?”
孙祺抬眸冷淡的觑了他一眼,一瞬间,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葛毅又问了遍,“问你话呢吴姜人呢?”
孙祺说,“教导主任那里。”
葛毅注意到一干人等观察探究的目光,但是同样是话题,这些聒噪的人群,却不敢上前对他质疑一句。
葛毅利索的下到一楼,猝不及防的,看见邋里邋遢走过来的,有气无力的吴姜。
先前的紧张与迫切刹那间释怀了。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等着她走过来,明明是关切的心思,第一句却说,“你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葛毅有轻微的洁癖,这只能是他本能的反应,但是进到吴姜的耳朵里,刺耳又讥嘲。
葛毅跟上去,在空旷的,无人的楼道里,他想问他能帮她什么,开口却是冷淡的一句,“教导主任找你说什么了?”
吴姜嘴角嗫嚅了下,出乎平常的冷静,嘴角轻微的勾起,她说,“放心,我没跟主任说你的名字,你不会有事儿。”
“那你呢?”
“我也不用你管,”眼泪被强忍了回去,她停住了脚步说,“你别跟着我,我嫌烦。”
顶楼的徐婕正在抽着烟,望着瑰丽的天空与晚霞,刹那间迷蒙了眼睛。
葛毅拽住她的手,“你嫌我烦?你有什么好嫌我烦的?”
吴姜冷笑,扯开手问,“视频不是你拍的?”
葛毅哑口无言。
指尖蜷缩着,她说的轻描淡写,“我曾经那么相信你。”
“所以呢?后悔了?不刚刚好,你只要把孩子打掉,毕业之后刚刚好我们一拍两散,我也不用你藏着掖着,你该怎么说怎么说,我葛毅再渣也不至于让你一个人顶雷。”
吴姜苦涩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是好气,却还好笑,他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没可能高考了,孩子应该也没了。
不过,也是,就像他说的,刚刚好。
吴姜问,“那你找我是为什么?”
葛毅答不上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句我关心你我想你了就堵在嘴巴,死活考验着自尊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