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了,近处的铁轨也一片静寂,无列车驶来。
静默如帷幕降在两人四周,将他们围圈起来。
瞿蔺望着姜湖冷漠的后脑,动唇:“姜湖……”
姜湖沉默。
她不说话,于他是凌迟。
瞿蔺在她的沉默间,拉住她的那条手臂一点点紧绷起来。
他想用力,但又怕惊扰她,只好将力道死死地锁死在上臂。
他说了一个名字,然后就没了,姜湖冷声问:“无话可说?”
见她仍肯回应,瞿蔺手腕发力,将姜湖拉到他身前同他相对,他的手臂搭扶在姜湖腰侧。
没敢紧圈,但也不肯放人。
瞿蔺声音绷得很紧,似是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后才敢说出口:“有,你听我说。”
姜湖听着。
他说两年前那次险境脱生,又说几个月前那次和众位兄弟一起以身犯险。
如今已在安全范围之内,不然同旁人的任何肢体接触,都不能有。
……
他说了很多,姜湖一直安静听,没有回应。
瞿蔺说完了,只有等。
最终还是等到了,姜湖问:“我带你回我家,是什么意思,我说过没有?”
她说过……瞿蔺记得。
他此刻只能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姜湖说:“你以为我是及时行乐,一时兴起,过了今天无所谓有没有明天,所以你活不活,死不死我不介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瞿蔺:“姜湖,你知道我怎——”
姜湖斥他:“我不知道!”
她无法平心静气,所有的沉静都葬送在下楼的那段路上,此刻近乎吼。
瞿蔺搭扶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变成捁住她。
姜湖道:“你以为我当初和你睡,现在和你睡,是因为我需要性/生活,是我喜欢约/炮,还是为了报你挡枪的救命之恩?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所以不需要同我说明白你经历过什么,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
瞿蔺觉得无力辩解:“我没有。”
他开始恐慌,比此前得知姜湖在他身后时,心跳的更快。
姜湖在他身前,他却觉得抓不住她。
姜湖盯着瞿蔺,忽得抬首,对准他的唇:“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不会更珍惜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你知道后悔的滋味吗?我真想把你的血管咬烂,看看里面流出来的血是不是冷的,是不是黑的,是不是没有良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吸血鬼,哈哈
第47章 栖息地
第四十七章:夜雨·江湖·百年灯(一)
因为不知道余生可能并不漫长, 将来可能会后悔今日未曾更好的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那种后悔时百虫蚀骨的煎熬滋味, 姜湖并不想尝。
一段Amandine记录的纸上故事,已经让她感悟过一遍。
命留给人的时间不多,只有从生到死这个区间的那些长度。
趁活着,必须好好去把握一切。
姜湖有位业内前辈说过:生命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 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你要使你过的每一天都值得记忆。(原版来自马尔克斯,许渊冲改)
As is a tale, so is life:not how long it is, but how good it is,is what matters。
人活一世,钱带不走,物带不走, 能带走的只有回忆。
痛快地活过的日子,才是生。
******
姜湖没说得一清二楚,但瞿蔺在慌乱过后一一听了个明白。
血冷, 是说他冷血;
说黑, 是说他心是黑的;
没良知, 是说他没良心。
她在说她愿意做有他的长远的规划, 而他却用隐瞒还她一个沉痛的日后会后悔的可能。
姜湖质问的关键点不是他的隐瞒, 而是问他知不知道因为他的不坦白她会多些遗憾。
她问的是:他忍心这样留给她遗憾?
遇上这姑娘, 是他的福。
也只有这样的运气,才能用命抵。
瞿蔺心里涨潮,心房一片湿软。
不过瞬间, 他便抛了那些慌乱,身心和脑海都在齐齐叫嚣一件事,想即刻把姜湖揉进他的身体里,此生再不分离。
他不忍心。
他不忍辜负这颗心。
对上姜湖吼出这一段话后湿亮的眼角,一股沉痛划开瞿蔺上腹。
这伤不在表皮,在内里,那里血流成河,柔软的五脏六腑哀嚎遍野,痛得瞿蔺胸腔一麻,腿近乎一软。
止疼药近在眼前,望着姜湖浸了潮气的眸,在她话落那刻,瞿蔺劈首吻下去,埋头含住姜湖的唇。
将姜湖此后的话都封堵。
他等不下去了,只想立刻离她更近一些。
此前的吻都是细腻地碾压,这一次是疯狂地攫取。
交缠的气息带着拼命的意味,瞿蔺碾下来时用力,姜湖在他撬开她唇后,却用齿杠在他下唇上,用力咬了下去。
血腥味很快渗进感官内,姜湖咬得狠,最后这个吻瞿蔺被迫停了下来。
但他身体没动,近乎把姜湖压在一旁的墙面上。
姜湖扫了眼他沾血的唇,没声儿。
瞿蔺也不忍心再让她开口。
有列车驶近的声音传来,瞿蔺在这整齐的背景音里垂眸说:“忍一会儿,即便很气,也先别撇下我现在立刻就走,行不行?我们继续聊聊,用坦白从宽那样儿的聊法。”
这声儿里含着些叹息,也有求。
从开始到现在,数不清两人对彼此说过几次“聊聊”。
这个词,似乎就没离开过他们。
人是要沟通的,爱人尤其是。
姜湖尝试动腿。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瞿蔺挤着她腿的那条腿压她压得严实,姜湖动了,但是是白动,她根本动不了。
瞿蔺那话像是表示商量着来,但办的这事儿,分明没给人选择。
这样□□不是第一回了。
很久前,她巴掌煽过了。
刚刚,也咬过他。
姜湖不想再动他一毫一厘。
姜湖抬眸,缓速冷言:“我累了,这也是我的地方,我不会走。谁该走,我想用不着人教。”
视线交错,姜湖不再和他对视。
瞿蔺安心听着,而后低低哦了声。
姜湖继续:“你没什么东西在我那儿,别回了。我们……就这样吧。”
她一句话说得前抑后抑,认真严肃。
就这样?
她不要他了?
听到这里,瞿蔺眼皮狠狠一跳。
她决定从此无关了吗?
瞿蔺试图动唇,唇瓣颤动,声带却僵滞着。
他僵硬站着,没即刻滚,他僵了一会儿,姜湖却也没再度催他走。
瞿蔺小心翼翼地碰了姜湖手一下,姜湖没甩开。
瞿蔺后知后觉松了口气。
他随即说:“我刚把自己的腿敲断,除了留在你身边,别的地方也去不成了。”
姜湖:“……”
她仍旧满脸漠然。
这是坦白从宽?这分明是花言巧语。
她给他这喘息的空间,他喘动气了,不像刚才那么慌那么怂,又能生事了。
这沉默漫长,隔了会儿,瞿蔺又道:“你招我的时候,没有顾忌。我来找你、招你的时候,想过告诉你一切。我想过。但说实话,有点儿……怕。”
最后这个字,蹿在姜湖心尖儿,晃着。
瞿蔺继续他那坦白从宽似的聊法,他说:“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我怕你知道我这儿水深,就不来淌。我来了,但你不接手,我该……怎么办?”
独自过河,水深,天寒水凉,彻骨的冷不是好捱的。
瞿蔺说:“你要是瞧不上这样儿的男人——”
不用假设,姜湖告诉他结论:“是瞧不上。”
瞿蔺又哦了声,而后说:“好,你瞧不上。”
他于是问:“我改,你看行吗?”
瞿蔺仔仔细细地看着姜湖的表情,不敢漏掉一丝一毫。
姜湖起先无动于衷,脸色平静。
而后唇角染了些微讥笑。
最后那唇角拉平,她回视瞿蔺,并反问:“所以呢,你改你的,我凭什么等?”
瞿蔺拧眉,姜湖掐的点儿很准,他凭什么?
瞿蔺:“……”
瞿蔺眉宇间的挣扎很明显,姜湖看着,见那蹙起的峰峦层层叠叠,云遮雾掩。
这么难?
姜湖也不想继续逼他,那没意思,她更不想看他钻牛角尖,更没意思。
不要了,她更不会同他废话。
他们这一路走来,已经穿过的路何止千里万里,没完全走散,已是不易。
姜湖为适才的漠然收了尾,平心静气地送了瞿蔺一句话:“不凭什么,就凭你对我的心是真的。”
爱应该是让人骄傲,而不是让人胆怯的。
姜湖替瞿蔺答了这道难题。
他觉得难,她从始至终觉得简单。
陷入纠结中的瞿蔺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眼一热,瞬间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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