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古扫到她,招手:“老板。”
他称呼一会儿一变,没个准儿,姜湖已经习惯。
外人面前,朱古多半儿是为了给她树立威严,姜湖也懂。
姜湖走过去,绕开卡座,绕开吧台。
她往前走,朱古对面的男人一直没回头。
远远的,姜湖问朱古:“这第几个?”
朱古开始算。
朱古还没数出答案,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挤入他和姜湖耳中,有人替他答。
“最后一个。”那人说。
话落男人起身,慢动作般回头。
那张脸慢慢转到姜湖眼前,姜湖隔着三米朦胧春光,看到了他细长的眉,黑如墨的眼,白皙如旧的脸,和他脸上的好久不见。
第34章 栖息地
第三十四章:哒哒马蹄声,从你门前过
时间倒退回三日前。
瞿蔺刚从医疗隔离区里出来。
被核辐射后人体出现的症状都不会传染给他人,但辐射量达到一定数值,人自身会成为“放射源”。
另一方面,人体免疫系统受损,面对复杂的外界环境也亦发生感染。
两个原因单拎哪一个出来都免不了被隔离一番。
出来了,也不意味着万事大吉,谁都不知道明天这身体内部会再发生什么变化。
莫石南早瞿蔺几日回家。
两人都是二进宫,这次出来,省掉了很多安慰彼此的话。
已经牺牲了一位战友,等他们自由,连葬礼都办完了。
追悼会办了两场,魏铭和几个老员工亦南下慰问家属,剩下的人都没忍心再跟着去。
有的人是不忍看,有的人是怕那是自己的未来,不忍心看幼子失恃,老者送子。
**
瞿蔺在q市的房子和莫石南那栋公寓隔了条街。
瞿蔺出来,是莫石南去接的他。
到了瞿蔺家楼下,莫石南没急着解车门锁,两人就在车里坐着。
有些话,在两人均被隔离的时候,已经聊过了。
比如瞿蔺去安提克那些时日都干了些什么,比如探讨山电该不该放弃那些反应堆。
再比如核电站的这份工作,是该继续还是该放弃。
此刻,莫石南从驾驶位前方的置物格里掏出个木画框,尺寸不大,和五寸照片相仿,里面裱的是张手记。
内容瞿蔺熟,他写的,一条不太像样儿的墓志铭。
“2017年,此人在勒革遇到个女人;
被她干了;
随后她就此失踪,蒸发不见;
长眠于此的人此生尚有遗憾,还没对她表白。”
莫石南斜看他,眼含嗤笑,甚至带点儿讥讽。
瞿蔺看那字,自己倒能忍住了,此刻虽也觉得当时荒唐,但面色上没什么起伏。
莫石南说:“我也算是跟着你长了回见识。”
瞿蔺单掌扣住那上面的字,问:“你出来后从魏总那儿要出来的?”
莫石南回:“你就庆幸吧,魏总从不乱拆东西,他要是也看了,你脸还要不要了?刚换班那会儿,你不是嘱咐我在魏总那儿给我留了东西吗,语气跟遗言差不多,我特么能不好奇吗?我给你裱了,方便你保存,方便你丢人丢一辈子。”
瞿蔺微勾了下唇。
丢人没什么,他皮厚。
留这条,一方面是那一场相遇,他还在犹豫伸出去的手是继续往前伸还是回缩时就被迫分道了,什么都没落下。挨了那一掌后,生了挺多心有不甘,这世上还没几人知道这喜欢。
问到最后莫石南才扯出正题:“这人谁啊?”
瞿蔺正经说:“一个女人。”
另一方面,当初瞿蔺留这东西,有个原因也是怕万一他挂了,一向看得开但其实心无比细的莫石南掉金豆。
莫石南若看到这几行字,多半这金豆就不掉了即刻就得乐,还得吐槽他,所以他这般用词。
莫石南:“我正经跟你说话呢?”
瞿蔺也挺正经,淡声回他:“等我找到了再告诉你。”
莫石南问:“丢了?”
瞿蔺说:“我先岔了道,她走是正常的。”
莫石南不想继续跟他扯这听不太明白的东西,只问重点:“要是找到了呢?”
瞿蔺说:“没什么。要是找到了,可能她看我在喜欢她,也会顺便来喜欢喜欢我。”
莫石南:“……”
**
可世界之大,要找个人不容易;中国之大,要找一个人也难。
可他和姜湖,并非全无联系。
通讯断了数日,等瞿蔺国内的核事故告一段落,傅砚笙那边的联络也通了。
姜湖是回了国,这是个好消息。
她是平安的。
瞿蔺没多从傅砚笙那边打探,姜湖的住所和在国内的消息,傅砚笙也要联系他在国内的老师才知晓。
好在姜湖是半个公共人物,虽然如今已退出了公众视野。
瞿蔺联系了多年前尚在校园时参加世界脑力锦标赛时结识的朋友向恒,对方是位骇客高手,要检索定位一个人的信息并不难。
甚至,瞿蔺还得了她的江湖在招外教老师的消息。
既然是阿拉伯语,想必是她自用。
于是阔别多日,他带着一条狗,登门。
把狗留在外面看街,瞿蔺自己先进了门,要是他碰了壁,再让狗去碰瓷。
第35章 栖息地
第三十五章:两条摇尾巴的犬
江湖内,姜湖在看到瞿蔺那张久违了的脸之后,脚步定了一瞬。
室外气温日渐攀升,姜湖从未想过会这样猝不及防地和他重逢,就如同她不会去想象四月飘雪。
姜湖笔直站着。
勒革、伽米、贝松……在那一座座城中发生过的事情走马灯般在姜湖脑海中闪回,最后停在瞿蔺走时那辆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的车上。
那是次不欢而散,姜湖记得清清楚楚。
她留下了她不喜欢的冲动,一个巴掌。
她没能真得拿起,也没完全放下。
她是个不想给自己留遗憾的人,他没解释便走,但她走人时,仍留了一串国内的号码,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尊严的底线当前,那是姜湖能做的所有。
粗算两个月了,没有任何动静。
按国际惯例,要么是人死了,要么是没戏。
瞿蔺更是留下了她极为不喜的欲言又止,话不说清。
这是人这种生物身上姜湖极为不喜的一面。
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可通融。
**
此刻江湖很静,整条太乙巷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姜湖能感觉到不远处那个从天而降般的男人在看着她。
她倒也没转身,没回避,只自然地将视线定焦在前方的落地窗上,继续往前走。
惊讶,有。
意外,也有。
甚至有隐约的师出无名的激动?
……
但她藏得好,丁点儿没露。
这是个意外的巧合,还是“处心积虑”?
在勒革,他说他是北方人,而此地是南方。
姜湖心内腾起许多疑问,但她一言未发,就如同两人从不相识。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身为老板,正面对一个她从未谋面过的求职者。
**
听到瞿蔺那句“最后一个”,朱古后知后觉地瞥瞿蔺一眼,觉得眼前这个求职者未免过于自信。
而后朱古马上向姜湖澄清:“后面还约了两个。”
姜湖轻嗯了一声,随手从朱古手中扯过朱古拿着的那几张简历。
都是前来应征的人主动留下的,摆在最上面的那张,白纸黑字写明求职者的信息:姓瞿名蔺。
姜湖在看表格时,瞿蔺的视线一直搁置在姜湖身上。
他觉得,回到自己地盘上的姜湖,比她在安提克时沉稳了很多,那些生动的情绪都被收了起来。
许久不见,他送上门来硬生生地制造这么一次重逢,姜湖挺冷淡,瞿蔺感觉到了。
这一如他所想。
冷淡也好,她若不冷淡而是热心迎客的话,反而更让人忧心。
*
朱古此时说:“瞿先生,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如果录用,我会通知你,如果不见通知,那很抱歉,这次就合作不成了。”
朱古的话瞿蔺听到了,但他没动,仍望着姜湖,等她说话。
朱古蹙眉不知该不该更强硬一些替姜湖赶人。
每隔上几天,他总能逮到个爱看老板脸的男人,都特么肤浅!
表格姜湖很快便扫完了。
这张履历,瞿蔺写得挺细,从小学开始写起,写了他整个学生生涯,未及写到工作,已是写满了这一整张a4纸。
一般人求职没有这样儿的。
这倒像是他刻意在交代他的生平。
朱古刚要再度赶人,突然姜湖看着那张表格问:“姓什么?”
瞿蔺见姜湖将那张a4纸对折,她将他的简历捏在手里。
朱古眼含诧异,姓什么纸上白纸黑字写着,姜湖明明刚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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