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的囚室,让她想起视频里的画面。
那些苦痛曾经加诸在那人身上,在这么些年后掀开,依旧能把人伤得心里流血。
他只穿了睡衣,他到底在哪?
容姨说,一到阴寒天气,他的手就会隐隐作疼,那是骨骼里的伤,任何手术或药物都不起作用。
包括昨晚,他的反常反应;单徙还以为他是因为终于做完了他说的坏事,精神疲惫,所以才那样子的。
……还有,她真是个笨蛋。
前天晚上,老爸打电话过来,跟她谈起了梅州监狱里的凌虐事件。
那时候开了免提,旁边的他啊,全都听见了。
刺激性心理创伤,会让人在被勾起回忆的那一瞬间,重新经历一遍伤害。
所以他脸色苍白,所以他神情疼痛。
他关了灯,不让她看。
他抱着她,呼吸浅淡,声音在下雪。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小纯情,想不想……听童话故事?”
“唔……好啊,但你不能讲那些我听过了的。”
“放心吧,我只会讲别人没讲过的童话故事。”
“那就开始吧。”
开始吧……
真是个别人没讲过的‘童话故事’。
仙度瑞拉的黑。暗童话。
3
站在拘留所外面的廊下,肩膀上被人拍了拍,单徙回头,是sana。
她费劲地比划手脚,试图让她明白她的意思。
似乎是想让她放心的意思?让她再等等的意思?
单徙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她朋友leni从那辆刚停下的车上下来。
i会讲中文。
单徙不明白她们又想干嘛,她们之间有交谈的必要吗?
可是sana让人拿了速溶的热咖啡,递给她一杯,开始没头没尾地跟她说起。
她皱眉听着leni的翻译,好一会儿,才发现她不是在说别的什么。
她说的是张梓游,年少时的张梓游。
单徙张了张口,最终却没说出话,安静地看着眼前的雪景。
3
wivin对摄影的兴趣一般般,但玩得不差。
他经常给拍照,但很不喜欢拍自己,也讨厌别人拍自己。
网络上某个社交平台,曾经有他的一两张近身照传出去过,后来他干脆关了那个平台,再也不拍。
sana知道原因,是因为临近skole结束时,他们学校里的宣传栏突然出现了他的照片,不,确切地来说,是海报。
大幅的海报,旁边站着个校园恶霸学生,趁他塞着耳机经过时,举着扩音器进行幼稚又直白的表白。
那个校园恶霸是个男生。
议论纷纷,轰动一时。
当时他冷淡疏离、面无表情地装死,却在放学回家时,骂了一路的“whatthe*”……
4
记忆拉进,不讲规律。
“*,今天八封。”
他回来了,随手把一沓信封扔在画室的桌上。
sana知道,那又是学校女生的表白情书。
他所有的社交网站,都从不接受好友添加,也极少使用,他的圈子里只有那些他认为有必要交流的人。
所以自他升入sskole阶段,每天打开学校存放间的抽屉,都会看见女生塞进去的手写信件或者卡片。
她恨透了自己与wivin之间的年龄差,以至于从小到大都不能跟他同学校。
他从小就不喜欢接受学校教育,他说教室是除了棋室之外,最容易让人对世界产生怀疑的地方。
skole阶段,他待在学校的时间还不到一半,反而在棋室待得更久。
但sana知道,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国际象棋,更不喜欢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上面。可是没办法和nonal坚持认为他在国际象棋方面天赋过人。
她顺手拆开那些情书,作势要打开来看,迅速被他夺过去。
“就算我不看,这些也不能被除我之外的人看。”他总是很有原则,却也淡漠得让人讨厌。
“allright,反正你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某个女孩子。”
他没答话,开始画他的画。
她观察着他的神情,好一会儿才退出去。
5
即使他从来不看也不回复,信件依然越来越多,堆满了那个小纸箱。
他还是很少去学校,总有各种逃课的办法,并让老师舍不得惩罚他。
翘掉课堂之后,他会跑去做自己的事——背着画架到处写生,穿梭在奥斯陆各个画廊画展,还老爱跑去其他城市看时装周,或者玩玩电子竞技游戏之类的。
他几乎擅长一切世俗生活之上的东西,就像与生俱来那般。
他极少参加她们的活动,一开始sana以为他只是讨厌热闹,后来才发现,其实他也可以跟别的一些人玩得很嗨。
他只是不喜欢她们这个圈子。
这个在同龄人看来光鲜奢侈的圈子。
他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好朋友,各个行业领域都有,大半都比他年长。
甚至还有笔友———sana完全不能理解笔友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像她跟鲁森,只有在大人监督之下才愿意他不需要被强迫,他喜欢看那些在她看来相当没意思的书籍,涉猎广泛,并且从来不读本国译本,只读英德版本。
skole时,他选修的课程是德语,他似乎很小就对德国有特殊情结。
sskole时,他选的是奥斯陆华人班,这时候才开始学中文。
他的钢琴弹得比nonal还好,要知道,nonal年轻时可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她一直想把自己的女儿教成一个才艺无双的女孩。
可是不管sana学什么,都学不到wivin的程度,他总是比她学得快,即使nonal并没有认真教过他。
在纽约,他有个堪称忘年交的哥们,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怂恿他辍学,然后去学服装设计。
就是后来跟birk的公司合作的杜明疏。
sana对那个人没什么好感,甚至有点害怕——但凡可能会把他从她身边抢走的人,她都喜欢不来,包括。
她纵容他的坏脾气。
纵容他毒舌自负。
纵容他偶尔发作的古怪性情。
sana想着,若把他惯坏了,从此便只有她一人能包容他。
也即,可以把他永远困在她的人生里,想离开也离开不了。
有什么关系呢?他随性就行了。
她贪恋的男孩就是这样。
她就是痴迷wivin身上所有的特点。
sana自己是名媛出身,才貌出众,眼界奇高,打发异性追求的那个理由总是有效:自己是同性恋。
反正evon和nonal都无所谓,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一直想着,再过几年,再长大一些,等他的生理年龄再大点……
他念sskole第一年的那个圣诞节,party上,sana开玩笑地问他:如果他是一只鸟,会选择降落在怎样的地方上。
只要他答了,她决定,就按照他说的,给他建造那样一个地方。
但是他的回答,总是出乎意料,又莫名其妙。
“如果无脚,怎么降落?你要把我从云端拉下去吗?”
“……行啊,如果你愿意被我拉下来的话。”
他嗤笑一声,一如既往地冷淡,转过身,孤傲离开。
后来的后来,sana想过无数遍,早该趁那时候就跟他说清楚:就算你不愿意降落,而我实在飞不上去,我也会不择手段……拉你下来,跟我一起过烟火日子。
6
2013年春季,他跟鲁森还有家里的帮佣奶奶,收拾东西回中国。
因为evon似乎帮他们找到了亲生父母。
她觉得这是一件毫无必要的事情,她甚至不希望他们与他们的亲生父母联系上。
但是nonal已经强烈要求了好多遍拗不过。
——就知道,最好不要跟nonal谈起,关于她喜欢wivin这件事。
因为从那以后,nonal变得很不喜欢wivin,或者说,变得很害怕他。
她总是想方设法劝导她,不要把对弟弟的喜欢,错当成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可是sana自己最清楚,她对他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她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登机之前拥抱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
“能别走吗?”
“放手。没有谁少了某个人就活不下去。”
“你就不能不这么理智清醒吗?就不能陪我疯一次吗?”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疯?”
“那就当做是迁就我,送我一个礼物。”
“抱歉。”
“你真的让人讨厌极了。”
“我天生就这样,不针对你,别多想。”
……
“在你心中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他是他,你是你,有什么可比性?”
“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也许会,但更可能永不。”
“会忘记我吗?”
“会。”
7
可是后来他还是回来了,被逼无奈,孤身一人。
那段时间,他比以往更尖锐,除了必要的经济支持,他基本不与家里联系。
他跳级念sskole三年级,选了离家最远的学校,寄宿在以前华人班同学吴文的家里。
而她呢,她已经在奥斯陆念大学了,天天被nonal催着去扩大所谓的上流交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