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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迁徙 (张饮修)


  说着就伸手去碰他下巴,踮起脚尖要帮他吹气。
  张梓游抓住她手腕,“今天有没有想我?”
  “没有。”她眨着眼,幼稚地口是心非着。
  “那你完了。”他把她裹进大衣里,小声威胁。
  “怎么完了?你会惩罚我呀?”
  “不舍得罚你。”一手揉着她的短发,他的声音磁性低迷,没有平时那么干净。
  “谁信哦?”单徙轻声哼唧,侧脸贴着他的黑色毛衣,“你是不是很累啊?”
  “抱抱你就不累了。”
  她在他怀里偷乐,“每次都这么说……哄人的吧?”
  “被看穿了。”张梓游低声笑,轻轻的,很暧昧。
  “大坏蛋。”
  “小纯情。”
  单徙推着他进屋里,“快点进去用晚餐啦。”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杜明疏就拿着外套出来了。
  “那什么,我航班时间到了,”他边穿外套边玩趣地看着面前一高一矮的两人,“某人要不要提前透露一下婚礼时间啊?省得我每天盼着。”
  “杜明疏。”张梓游叫了他一声,挑着眉,视线落在他脚下。
  杜明疏也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下,有啥奇怪的吗?“什么啊?”
  他又抬头看张梓游,看单徙,再看张梓游。
  只见他五指蜷成拳,抵在唇边虚咳了一声。
  杜明疏急了,“大爷你倒是说啊。”
  “你鞋底粘上东西了。”
  “什么?!我去!我……”他赶紧弯腰检查,穿到一半的外套都顾不上。
  杜明疏此人,最注重外观,最无法忍受自己形象上有任何违反美学的东西存在。
  可是左看右看,鞋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啊。
  等他再直起腰时,身后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张梓游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一路顺风,婚礼不请你。”
  带着笑意的张式告别,气得他想骂娘!
  不就是问了他婚礼一事吗?有必要这样捉弄人吗……
  3
  玄关处,单徙帮他脱下大衣,替杜明疏委屈:“张梓游,你真坏。”
  他勾着唇笑了笑,没说话。
  好像是挺累了。
  单徙抱住他手臂,仰着脸,笑得眉眼弯弯,“你要不要带我去洗手呀?”
  “洗手?”他有点恍然,唇角的弧度无声漾开,“好啊。”
  “走前面,”他轻推她的肩膀,往洗手间的方向去,“还有,别回头。”
  “为什么呀?难道我一回头,你要变成老虎啦?”单徙想起那个u盘里说的,他给鲁森讲的童话故事里,老虎总在身后出没。
  “老虎有我这么俊俏吗?”他轻声笑。
  “是是是!你最俊俏。自恋鬼!”
  “这是事实。”
  “是是是!”她翻了个白眼,停住脚步,不肯走前面,“爱人是要牵手的嘛,我才不要一前一后走。”
  “走前面是小孩子的特权。”
  单徙转过身来,佯怒道:“张梓游!我不是小孩子!”
  他看着她,笑意慵懒。
  好一会儿,他抬手轻抚眉骨,有点无奈,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她,“真不听话。”
  双手搂着他脖颈,单徙娇声哼哼:“就算我是小孩子,那你说,为啥要让小孩子走前面?”
  “……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4
  容姨正想再来喊他们一遍,快去用晚餐。
  却看见他抱着小长乐进了洗手间。
  她看了眼客厅落地窗外的黑夜,大雪纷飞,院子里的树枝早就被压弯。
  今年的九月,好像一定得在下雪的地方开始了。
  而且是,下大雪的奥斯陆。
  容姨是今年一月份才从德国过来挪威的。
  上一次来挪威,还是九年前那次,从希腊跟着他回来,只停留了几周,后来就回中国了。
  她也没见过奥斯陆的九月份。
  她也不清楚他偶尔说起的“不安生”到底是什么。
  那可能是一段……他独自度过的日子吧。
  但是,鉴于某一年的经验,明天得提前把冰箱里的全部冰淇淋清走,果醋不能放太多,还有他的卧室钥匙,怎样才能坦然地拿到先生的卧室钥匙呢……
  容姨琢磨着,回了餐厅房。
  5
  “淤青消下去了耶。”单徙指着他的左手手背。
  张梓游轻“嗯”一声,他依旧习惯性地从身后环住她,双臂从她身侧伸到前面,握着她的手慢慢洗。
  单徙看了一眼镜子,身后人的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但是明显……很疲惫很困倦。
  她往后靠了靠,倚在他怀里,跟他说:“张梓游,你今晚要早点睡。”
  “可能会失眠。”他低首,下巴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
  “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
  又不知道……
  “那我哄你睡吧。”
  “……好。”
  偏了偏脑袋,单徙在他怀里侧着角度看他,思索了一下,大着胆问:“我看新闻上说,sana的丈夫被刑拘了,还很有可能会入狱。你……”
  “问。”
  “你的事……是不是也做完了?”
  这真是个巧妙的问句,证明她知道了他在做什么。
  张梓游微挑长眉,“原来你并不是笨得无药可救。”
  “……”她本来就挺聪明的好吧?
  “那你说的那件……很坏很坏的事,是这个吗?”
  “一部分。”他吻她额头。
  握着她的手放到烘干器下,补充了一句:“就快了。”
  单徙:“哦……”
  他好像真的特别累,累到不想多说一个字。
  6
  她的手白白嫩嫩的,可爱的指窝静静地躺在手背上,给人营造出一种胖乎乎的错觉,其实并没有多胖。
  张梓游端详着两人胡乱又轻柔地交握在一起的双手,高速运转了一天的大脑突然迟钝下来。
  或者说,紧绷了很多年的神经,终于、突然缓了下来。
  就像一个步入迟暮之年的人,很多小事都忘了缘由,只凭着所谓神秘又可笑的第六感,感觉……必须那么做,或者,会那样发展。
  还有,真他妈累。
  这世上,某些阶层的很多东西,都不能公之于众,不能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阳光下。
  身处其旋涡之中的每个人,都只能独自承受,独自达到目的,独自狂欢,然后,独自索然无味。
  就像现在,这个顺着文字里的时间顺序走回来的我。
  就像平行时空里,那个对着笔电屏幕轻敲键盘的我。
  就像每一个真实时刻里,偶尔烦闷偶尔倦怠的张张张。
  这个阶层的游戏就像一个小王国里的斗争纠缠。
  若学不会抽离,将一直沉沦下去。
  并且,习以为常。
  如同另一个阶级的人们一样,柴米油盐,人际交往,职业婚姻……这些繁杂琐事,在他们眼中是很正常很必需,因为那就是他们生活的重心,是他们熟悉的生命轨迹。
  他们对普通平淡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习以为常?
  平庸像刀片,一刀一刀,缓缓置人于死地。
  冒险像子弹,一发一发,时刻对心脏射出。
  每个阶层都有每个阶层的游戏规则,不分高低优劣,区别只在于各自的感受。
  暗涌激流,成王败寇,再正常不过。
  真刀实枪的人生里,没有谁是英雄电影里的英雄人物,或者传奇小说里的超能者和天才。
  人人都能力有限,无法使得夭折了的过往人生起死回生。
  所以我一直在原谅自己,原谅曾经那个愚蠢又弱小的wivin。
  而我做的这种事,从来没有新的动力出现过,这些年支撑着我去完成它的支点,只有一个,叫做“公平”。
  说来好笑,我一直清楚:相信公平的人,多半是天真至极的人。
  也只有偏执于此事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还保留着些许天真。
  就算不开心,也一直在做这件得不偿失的事。
  直到解脱,方可平静回忆,方可在文字里倾泄一二。
  这种事,不到结束之时,你永远无法体会到有多累。
  没什么快意,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也或许,只是执拗于那句话,那句说给那些肆意剥夺过公平的人听的话,那句站在深夜的纽约街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说过的话————
  “听着,若是毁不掉我,就等着被我毁掉。”
  信了吗?
  不信的话,再来一次。
  7
  晚餐后,单徙沐浴完,正在换下浴袍,门突然被推开。
  “啊——你、你出去!”她的目光一触到他身影,如同触电,立刻抱着睡裙蹲下去,借着床遮住身体,气急败坏,“张梓游!你怎么不敲门!讨厌鬼!”
  话刚说完,‘讨厌鬼’那双修直的长腿就出现在她身侧,“门没关,而且,你为什么不去更衣室?”
  “你你、你!”单徙简直……
  她现在只穿了贴身衣物,上半身……还是真空的,睡裙根本没套上去,整个背都是裸。露在外的,蹲在地上,弓着身子,用睡衣挡住身前。
  “我、我不习惯去更衣室,谁让你就、就这样进来的?!”她低着头指责,耳根子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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