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话吗?”他又说了一句,很普通的一个疑问句。
“……”单徙心慌了。
目光四处乱撞,瞥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她清了清嗓子,伸手指着问:“那个、你怎么这样开车呀?”
他惯用左手,以中国话来说,就是左撇子。
但是今天他的左手只是放在盘面上,手指根本没有抓方向盘。
只有右手握着。
“试试新方法。”他一本正经。
“……”随便他怎么说,反正单徙现在发现,无论如何她也猜不透这人的心思用意,各个方面的。
“去哪呀?”她很努力地装得跟往日一样自然。
“就快到了。”他勾着唇笑了笑。
7
滑雪场。
挪威每年一度的三月滑雪节,在本国是极其隆重而欢乐的节日。
张梓游从小就擅长滑雪,也并不讨厌这项古老又传统的运动。
十岁之前,这算是一项可以让他获得极大成就感的运动项目。
人们似乎都挺喜欢滑雪动作漂亮而潇洒的人。
但是玩多了,很快就会厌倦。
“你怕冷吗?”他问她。
“你让我裹成一只熊,会冷才怪呢。”
确实像只熊,因为他在下车前把自己的羽绒运动外套也给她披上了。
现在又穿戴着雪具……
他只着黑色高领毛衣,下巴半藏在领子处,肤色白皙,微抿的双唇,颜色比女生的还红。
呸!迷惑人的外表。
单徙收回自己的视线。
大人们说的果然没错——长得越好看的人,越不是什么好人。
进场之前,他说要看她玩,他自己不准备滑。
“中国南方很少下雪,我猜,”他转身看向她,“你一定会在第一回跌倒。”
“……”你猜的就准哦?
“那、你那不是……让工作人员站在这里了么?”单徙朝不远处的滑雪场员工努了努嘴。
“我只是让他跟我一起看着,可没让他帮你。”他轻轻笑了笑。
单徙:“……”
你就是故意要看我闹笑话的吧?
8
果不其然,第一次时,单徙摔得……四脚朝天。
第二次……狗啃泥。
第三次终于没有再摔,只是姿势相当……生硬而狰狞。
第四回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么一些诀窍。
第五回时,竟然还觉得开始有点好玩了。
工作人员陪着她来回滑,但的确没有主动帮过她。
玩得久了,单徙觉得有点热,兴趣高涨。
再一次站在雪坡顶上时,她不经意地朝那人站着的方向望去。
他闲闲地立在那里,姿态超然,双手收在黑色休闲裤裤兜里。
呀,才发现他穿的竟不是一整套运动服。
原来从一开始不打算陪她玩。
就像……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陪她坠入爱河。
骗子啊。
把她骗进来,偷走她的天真,自己却还站在外面,冷眼旁观。
9
单徙玩累了,脱下雪具,顺便把他的外套还给他。
“容姨说你身子弱,你可不能感冒了。”两人并肩往休息场地走去。
“你是不是对我很不满?”他笑得有点揶揄。
“我这、这都……这么关心你了,你怎么……”怎么还能一眼看穿……
“容姨为什么说我身体不好?”
他停下脚步,挡在她面前,把外套重新给她披上。
偏着头瞧她,“还是说,是你随口胡诌的?”
“……”单徙翻了个白眼,“好吧,是我说的。”
他抬手敲了下她脑门,往她眼睛里吹气。
单徙边躲边嘀咕:“你干嘛呀?很冷哎。”
“想……吃冰淇淋吗?”他咬着下唇,眉眼生动。
“吃什么?”
“冰淇淋。”他笑着看她,双眼亮晶晶的。
单徙:“……”
他是不是不为人知地疯了?
为什么这神情像个小孩一样?
好好的为什么想吃冰淇淋,还是这么冷的天……
“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走到她左边,用右手揽住她肩膀。
“什么条件?”
“你不能向容嬷嬷告状,关于我们吃了冰淇淋这件事。”
“……”
“拉钩?”
“还没吃呢,拉什么钩?”
“我已经让人去帮我们拿了。”
“……”单徙转头看他,用看r的表情。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怪异目光,说:“我的是茉莉抹茶,你的是巧克力。”
他微微仰着下巴,像在回忆,又像在期待。
“我们吃完再拉钩。”
“……”单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他不跟她计较,拿下她的手,轻轻捏她脸颊,“记得保密。”
“……”
单徙被他揽着肩膀往前走,就像被一个叛逆期的少年成功邀请,要去做一件不能被大人们知道的坏事。
“混蛋的大混蛋,我问你哦……”
“问,纯情的小纯情。”
“你看过电影《阿飞正传》吗?”
“无脚鸟。”
“对,就是它。你说起冰淇淋的时候,让我想到无脚鸟。”
“是吗?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无脚鸟永不能落地,直到筋疲力尽而死。
可是,如果有一天,它很想落地,该怎么办?
就像,坟冢之上开出了花,该怎么办?
我是不是也要用玻璃罩,把我的小玫瑰罩起来?
人们都跑哪儿去了?
谁来告诉我,该怎样降落。
知不知道,这宇宙孤独得很。
第四十九章
1
ain之上,有着全挪威最盛大的雪景,不管何时。
单徙呵着气,嘴唇有点麻,因为她从来没试过,在零下几度吃冰淇淋。
而且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零度以下的天气。
旁边的人很安静,就像他在学院喝果醋那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有精致侧脸,他有性感眼尾,他似乎有千万面。
可是单徙看不透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哪个才是有温度的他。
黑色高领毛衣衬着白皙皮肤,如果他左耳耳洞那里戴上耳钉,会很漂亮。
他在他说的‘年轻时候’,一定是个漂亮的男孩。
“漂亮”这个词放在其他男人身上显得很奇怪,但是用来形容她此时此刻看见的张梓游,再合适不过。
杂志上讲,美是不分性别的。
或许就是这样。
单徙不太清楚感情是否受视觉感官的影响,但是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世界上才会有“一见钟情”这种说法吧。
如今对着他,她竟然也有种种不确定了。
2
俩人坐在休息场地的长椅上,周围只有绵延不绝的雪景。
入目皆是纯白。
单徙吃了一半,实在觉得嘴唇麻到不行。
她把冰淇淋放在长椅一边,整个人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从这个角度看向旁边的张梓游。
他的冰淇淋盒放在面前的平桌上,低垂眼帘,一勺一勺地挖。
专注得像个小孩。
是错觉吧?
单徙移开视线。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重新看向他,“张梓游,你怎么用右手了?”
“嗯?”他看了她一眼,继续挖冰淇淋,“我不能用右手吗?”
“我是说,”单徙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左撇子来着吗?”
“左撇子?”吃着东西的缘故,他的声音有点模糊。
“就是……左手比较灵活的那种人。”但是他现在拿小勺的是右手。
“意思是,我的右手就不灵活?”他的声音里笑意明显。
“……”单徙抓着短发,相当郁闷,“……当我没说。”
远处的杉木被白雪覆盖。
她的心上也蒙了一层薄雪。
东风起,过几天会有暴风雪吧?
3
往滑雪场出口走去时,单徙再一次把他的外套脱下来,塞给他,说:“你吃了那么多冰淇淋,还不穿外套,真的会感冒的。”
“这样比较好玩。”
“什么?比较好玩?”她一脸诧异。
张梓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外套搭在肩膀上,双手收在裤兜里,继续往前走。
单徙皱眉,拦住他的路,扒拉下他肩膀上的外套,踮起脚尖给他披上。
“张梓游,你真的很讨厌。”
他笑了,懒懒的,还有点疲惫。
任由她拽着他的衣服在整理。
在她放平脚跟之前,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我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让你难过。”
他用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短发,声线慵懒得像刚刚起床一般。
单徙愣住,原来他还在想这个。
她还以为自己装得很成功了。
贴着他的胸膛,单徙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四平八稳,毫无波动。
单调枯燥得像万年不变的古老大钟。
她回过神,从他怀里挣脱,“谁说我难过了?我只是生气。”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