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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待昭阳/犹带昭阳日影来 [精校出版] (木浮生)


  旁边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窸窣退去,后院里只留了他们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他胸前抬起脸问他:“你过得好不好?”话一说完,她这才发现子瑾拥着她的手竟然还在抖。
  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将那双手收在身后,尴尬地别过脸去。
  夏月伸手掰正他的脸朝着自己,岔开话题说:“我……我饿了。”她确实饿了,昨夜熬了一宿,今早至今连一滴水也没喝,如今心弦松懈下来,真是觉得饥肠辘辘。
  他没有接话,知道她不过在借题让他平复心情。
  她仰头看着他,双手还捧着他左右的脸颊。
  从小到大,有多少人羡慕他那张脸,可是,只有她敢这么对他。任由她随意揉搓,他也不恼,反而甘之如饴。
  四目相对,分开这些时日,有多少话想要说,可是又仿佛什么也不用说。
  他注视了她许久,眼中的情绪才慢慢和缓下来,心神平复后牵着她进了屋,又亲自去端了些点心来,吩咐人备饭。
  夏月咬了一口手上的酥糖说:“我要吃汤饼。”
  他乖乖地应着,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没过多久,锦洛口味的汤饼被端了上来。夏月埋头将一大碗汤饼吃了个精光,连汤也喝了。
  吃完东西后,她从再见的喜悦中冷静下来,问道:“王淦是你杀的?”
  子瑾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当年我发过誓,就等这一天。”
  “可是这又何必。”
  “如今我能杀他,自然是不怕,你放心。王淦恶贯满盈,早该有此下场。”
  “是你故意将王淦的尸体扔在相府门口,惹人围观,满城皆知?”
  “时间仓促,楚秦根本查不出他们将你藏在哪里,于是才出此下策。本该我亲自去接你,无奈楚秦面生,更容易混进去。”
  夏月又问:“如果我没有机会去看王淦,你们岂不是全盘落空?”
  子瑾黯然道:“那自然会再想别的办法。”
  她看着那个碗,自责道:“荷香还在那里,我这么逃走了,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她又说:“还有你的玉。”
  子瑾答:“玉倒不打紧,只是今天他们定然有了防备,无法故技重施将荷香救出来,只要她能挺过这几日,就会有一线生机。”
  “为何?”夏月不解。
  他朝她宽慰一笑:“这是男人操心的事情,你就不用多想了。”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夏月本想再问问他这些时日的遭遇,可是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二人面对面地坐着,夏月依旧是一副男子打扮。
  在子瑾的心中,自然认为夏月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如今第一次见她穿着男装,难免觉得新奇,禁不住伸手将她头上男子用的木簪抽掉,打散了她的发髻。
  她的头发长且密,发丝在他的掌中又柔又顺,还带着她固有的香味。
  这是让他久违的触感和气息。
  他探过身子,将额头搁在她的颈窝,沉溺在她的发间,许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句:“月儿,你知不知道,我身在帝京却找不到你,那种心情真是要疯了,若是今天没有成功,我其实也想不出法子了,只有硬闯进宫去找九叔,让他将你还给我,他要什么都可以。”他喃喃又重复了一次,“真的,什么都可以。”最后两句话,他说得极轻,声音只在自己喉间回转,几乎低不可闻,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她听着他的话,心中有些疑惑,正要再问,却不想此刻子瑾却主动从她肩上抬起头来。
  他牵着她的手,如墨的眸中含着水光,双眼亮晶晶的,轻轻地说:“吃饱喝足了,那让我再抱一下。”
  夏月立刻站起来,尴尬地答:“我把碗筷端出去。”
  她正提脚要逃,哪想他微微一牵,就让她跌坐到自己的腿上。他情不自禁地抬起自己的脸。
  她身体微僵。
  没想到他并未真的吻她,只是用唇碰了碰她的侧脸。
  夏月拽着他的胸襟,不敢推也不敢回应。
  她皮肤很白,一双唇镶在脸上,好似花瓣一般。
  他见她没有十分抗拒,才犹豫着用手扶着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和当初的青涩与急切不一样,此刻他小心且生疏地试探着,唯恐遭到她的反感。他仅仅用自己的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不像是吻,倒像是亲密的触碰。
  随后,他双唇微张,她敏感地感受到了这点异动,呼吸一滞,误以为他要将她的唇暧昧地含进嘴里去,心中正迟疑着要不要阻止他的当口,却听他只是启唇问道:“这些日子,月儿有没有想我?”
  他们鼻尖触着鼻尖,气息交织在一起,飘着一种醉人的芬芳。
  她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撒谎,真是没有一天没想过。一直在挂牵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危险,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人欺负他。
  他得到这个答案,像吃了蜜的孩子,眯着眼睛笑了。那笑颜清澈纯粹,若是有旁人在,任谁看一眼,心都会化掉。
  她想起了李季,抓起子瑾的手腕,便要诊脉。
  “怎么了?”他问。
  “我见着那个李季了,他还教我如何治你的耳疾,可惜……”夏月蹙眉,眸色一暗,“我还没学成。”
  “李季?”
  “就是那个太医院的李季,我之前一直住在他的府中。”
  “他一个出入禁宫的御医,你如何会住在他的府上?”子瑾不禁对夏月的遭遇好奇起来。
  事关重大,夏月也不瞒他,就将自己如何遇见“洪武”,又如何去了李季那里治病娓娓道来,其中省去了与“洪武”那一夜的尴尬。
  子瑾静静地看着她的脸,任由她继续叙述下去,而自己的一颗心却越来越凉。
  夏月猜不出来,但是对于他而言,这“洪武”是谁,一目了然。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尚睿居然对她动了男女之情。
  “怎么了?”她觉察出他的情绪。
  子瑾摇了摇头,双唇又覆上了她的唇瓣,轻轻摩擦着那份柔软:“喻昭阳。”他从唇间悠悠念出这三个字。
  “嗯?”她狐疑地应着,因为子瑾从未这么叫过她。
  “倘若有人能洗清爹的罪名,还喻家一个清白,还可以让你重新用这个名字,正大光明地活在世上,你可欢喜?”
  夏月一愣,缓缓答:“那要看对方需要你我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扶着她的脸,含着笑将自己的额头去碰她的前额:“你要不要睡一会儿,看你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样子。”
  听他这么一说,夏月才觉得累,在李府她压根不敢去那张床上睡觉,一闭眼就做噩梦。
  她摇头:“头疼,但睡不着。”
  他以为她是因为看见了王淦的尸首害怕,于是劝道:“那你躺着歇会儿,我留在屋里陪你。”
  她想了想,也不在他面前硬撑,就在软榻上和衣躺下了。
  而后,子瑾替她掖了被子,然后坐在床头,守着她。
  时间缓缓地从两个人之间流过。
  他握着她一只手,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轻轻地画着圈,这是她儿时生病睡不着的时候,父母亲常用的方法,让人放松又安心。
  须臾后,她唤了一声:“子瑾。”
  他垂头正在专注地看着她的手指,心中似乎想着别的事情,压根没听见她在说话。
  她合上被他捏在手中的五指,拉了一拉。
  子瑾这才觉察,抬起头来:“嗯?”
  “我们在这里,万一有人来搜查,会不会有危险,还连累了其他人。”她担心地又说,“若是今天他们将计就计放了我,再顺藤摸瓜抓到你,可如何是好?”
  他朝她宽慰地笑道:“方才就跟你说了,这些是男人该想的事情,你别瞎操心,安心睡一会儿就好。没事的。”既然他敢走这一步,自然是有对策的。
  说完后,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将遮住她眉毛的额发朝旁边拨了拨:“闭着眼睛,什么也不要想了。我守着你。”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看了他半晌,忽然觉得,那个需要她操心和保护的少年郎,不经意间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既柔又刚。
  她乖乖地合上眼帘,鼻子闻到院子里冬青的味道,而手心里则是他指腹的触碰,轻且柔,像鹅毛一般抚在她心间。
  啪嗒——心中一松,就睡着了。
  等到夏月睡熟了后,子瑾小心地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出了屋。楚秦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见子瑾一出现,便将今日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子瑾听完后,却对旁边的妇人说:“周夫人,麻烦你去屋里看看闵姑娘。她似乎受了些惊吓,一个人在屋里睡觉我不放心。”
  周夫人秦氏正是刚才带夏月来的那位妇人,也是这宅子的女主人。秦氏与丈夫周齐当年是太子门下之人,夫妇二人一直潜居帝京,就等着子瑾启用他们之日。
  夏月几乎一觉睡到黄昏,醒来后看到周夫人却想起荷香,先是心里恼荷香没听她的话早走,而后又担心起来。那日,他当着她的面说,要将荷香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说得那样凶戾狠绝,不得不叫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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