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待昭阳/犹带昭阳日影来 [精校出版] (木浮生)
她一说完,轿里面的男子不禁被逗得一乐。
夏月懒得继续浪费嘴皮子,抬脚离开。
轿子走了几步,男子突然想起什么,掀帘对洪武又道:“哎——慢慢慢。你还没问她哪儿的姑娘好。”
洪武黑脸:“我的爷,人家是一个黄花闺女!”
“知道人家是黄花闺女,还拦着不让走。你这人看着老实,问路都要找个漂亮的。”
洪武:“……”
待到日落时分,轿子去而复返,齐安依旧未归。
轿内男子再也拗不过洪武,只得原路回去。
轿子出了锦洛城,便换马北行。
那人一下轿,就长呼一口气道:“洪武,你这轿子差点憋死我了,回去有你好看。”说完便翻身上马。
男子眉角锋利,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青衣窄袖,除了左手的玉扳指无任何饰物,可是旁边的人却对他毕恭毕敬。
“这是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暗箭难防,属下一个人万一无法护您周全,如何是好?”洪武骑马随行。
“护我周全就是要我像个女人一样坐在轿里?况且这偌大一个锦洛城,估计只有王奎认得我。”
“不可不防。”洪武执拗地说。
男子抬眼看到前面的湖光山色,手持缰绳指着,笑道:“我老早就听说锦洛这山水景致不错,不如我们跑一圈?”
洪武着急了,四下望了望,然后压低了嗓音,祈求着叫了他一声:“皇上——”
“嘿,你都这么叫我了,欺到我头上了。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皇帝尚睿又道,“咱俩比一圈,你追上我了,我就听你的。”话音刚落,便策马前去。
洪武心里矛盾了,赢了吧,怕触怒龙颜;不赢吧,他们这么一直在外面耗着,万一被太后知道了,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这犹豫间,尚睿已经一溜烟甩了他一大截了。
可怜他一个舞刀弄枪的大老爷们心思回转了好几遍,才一咬牙跟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原本走得平且稳的马车停了下来,虽然很缓慢但是睡在软榻上的尚睿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明连。”他揉了揉眼睛,沉沉地唤道。
立刻有个年轻太监打帘上车:“皇上,马上就到帝京了,所以洪将军让停歇一会儿。没惊扰皇上您睡觉吧?”
尚睿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熟睡中清醒过来。眼睛有些蒙眬,发髻也有些散乱,一绺头发不驯地垂在额前,衬着他锋利的眉角,有种不同于平日的俊朗。
“朕睡了多久?”
“不到两个时辰,天还未亮呢。”明连一边跪身为他穿鞋,一边回道,“昨夜您和洪将军骑了那么久的马,肯定身子乏,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尚睿摸了摸额头,好似自言自语地轻轻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些登基之前的事情,他原先还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早膳之时,忽听车外一阵嘈杂的喧哗。
尚睿一阵纳闷:“外面何事?”
一刚刚呈膳入内的太监回道:“起禀皇上,他们看到日出正兴奋呢。”
“哦?”尚睿也来了兴致,停箸笑道,“那朕也去瞧瞧。”
秋日的清晨,煞是凉气逼人。一掀车帘立即感受到凛冽的寒风,一下子与车篷内的柔软温暖隔绝开来。
只见东面颐山山头逐渐发白,西边的天色还是漆黑,越往东去越浅,呈现出蓝色,到了天边尽头已经微明。
尽头之处,一片火红霞云,好似有一团炽热的东西藏在颐山之后。紫红的彩云变得越来越纤细,横卧苍穹。
只是转瞬之间,一个烧得火红的炭球一跃而出,映得远方那立于颐山一侧的恢弘帝京仿佛染上了一层橘红,那鲜艳的色彩仅仅在眨眼工夫就迅速铺遍了整个万里河山。
尚睿负手站在山丘上目睹此景,蓦然就被一种莫名且强烈的情绪所感染。
待天大亮,尚睿回车内修整片刻,就去了子墨斋。
子墨斋位于皇宫南苑,依附皇宫而建却又可以独立进出,素日里也鲜有人至。尚睿一早到了京畿后,只携了几个心腹,撇下大队护送御驾的人马,暗中来了子墨斋。所以大家只道是皇帝还在路上,忙着准备接驾。宫里的人都不知,魏王尚贤自然也是没有得到消息。
所以当魏王得知尚睿口谕的时候,诧异地问前来宣旨的明连:“敢问肖公公,皇上是何时回京的?”
“今早。”两字答完过后明连再不多言半句,魏王自知宫里的规矩,也不便再打探。
待魏王请安行跪之后,尚睿看了看他道:“朕可是为了魏王而从锦洛连夜赶回的啊。”尚睿未着龙袍,一袭朴素的常服,可是素袍简带却更加凸显了他的俊秀。
未等魏王答话,他忽然又问道:“魏王有多少年没回过帝京了?”
“快十年了。”魏王垂首答道。
“为何如此?”
“是因为……因为……”魏王额上的汗不住地往外冒,“因为”连说了几次也没能把下文接出来。他本与尚睿在相貌上有些相似,可是此刻惶恐的表情与尚睿的泰然自信相比之下差了千里。
“啪——”茶盏被尚睿重重地放下,与桌面发出一声碰撞声,顿时吓得魏王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忽然之间,屋子里安静极了,仿佛能听见魏王剧烈的心跳。
“让朕替你说。因为圣旨有谕,朕登基之日起所有藩王均需就藩,无诏终身不可离开封地一步,更加不得回京。可是你却偏偏不好好待着,冒冒失失地闯了来。魏王,你可知此举是死罪吗?”尚睿一口气说完,语气严苛,待到后面称“魏王”时又缓下来,于是显得最后“死罪”二字更是惊心。
魏王双手伏地大气也不敢出,完全忘记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了。
却见尚睿没了下文,只看到从茶盏里洒出来的那几滴茶水,随即尚睿话锋一转,缓缓问道:“八哥在封地可好?”
这不问也罢,一问立即勾起魏王的无限哀怨。先帝原本有九子,活到成年的只有五个,而后先储被诛,余下五个弟兄分别受封,表面上受封为王实际上几乎可以说是流放。封地多数人稀地少,况且又是边夷贫瘠之地,素日里锦衣挥霍惯了的这些天皇贵胄们哪里能够忍受。
可是这一切又是拜尚睿与徐太后所赐,他再有苦水也不能在这里倒,只得叩首道:“承蒙皇上隆恩,臣家里一切尚可。”
尚睿说:“封地里的情况朕也是知道的。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够的东西,就递折子上来给朕说说,朕一定尽力。听说嫂子又怀第二胎了,朕却与她还未曾见过,身子还好吧?”尚睿在九个兄弟中最幼,魏王次之。
魏王听着心中一热,眼眶湿润,煞是感动,又是一磕头:“多谢陛下挂心,贱内一切都好。”
尚睿笑着将他扶起来:“八哥可是有要事需亲口对朕说?”
魏王这才想起正事,左右看了看,敛容低声说:“皇上还记得那块高辛宝玉吗?”魏王此语甚妙,一言双关,指玉也是指携玉之人。
尚睿神色一凛:“宝玉失窃多年,为何重提?”十年前那些往事他是不愿意想起的,昨夜在颠沛的马车上迷糊间也梦到了,难道真是巧合?
“有人找到了它。”
尚睿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
“皇上您猜是谁这般妄为?”魏王一人自说自话道,“是淮王尚仁。”
他本以为会给皇帝一个惊慌失措的震动,没想到尚睿竟然只是微微一笑,魏王唯恐尚睿没有明白,补充说:“淮王他定是想借先储的名义……”
尚睿一抬手便打断了他的话,轻松地笑道:“你昨日入京可有他人知晓?”
“没有,按照皇上的吩咐夜里住在一个下人家中。”
尚睿点头:“很好,你直接回去吧,我让洪武送你。”魏王回来得十分冒失,他担心若是此举被徐家知晓了,恐怕自己也保不住他。
魏王有些失落地看了尚睿一眼,似乎有话却羞于出口。
尚睿会意道:“你那个老大,我记得叫冉鸿。”
“承蒙陛下惦记。”
“今年有六岁了吧,年底将他送来太学院读书。”可怜天下父母心,魏王冒死也要亲自将那个消息告诉他,也不过为此。
魏王一出门,经秋风一吹才发现衣襟已湿得透彻。不禁一阵感慨,他当年离京的时候老九还是躲在他母亲徐贵妃怀中的一个孩童,近些年来又听说他耽于玩乐并不长进。可是好像也不尽然,否则方才一番恩威怎能将自己驯得服服帖帖。
待魏王走后,里屋出来一人。四十岁上下,身材清瘦,一副儒生的书卷气。
尚睿抿嘴笑道:“贺兰巡啊,亏他隐藏得这么深。”这些年五个藩王中,淮王是当年最识时务,所以也是最受太后宠爱、势力最大的,“母后发现家犬成了狼的时候,表情肯定有趣极了。”
贺兰巡捻了捻下巴上短短的胡须,蹙眉道:“可是那宝玉之事?”
尚睿道:“他能找到高辛玉,倒也是意外。”
贺兰巡道:“皇上难道是担心淮王多了那个东西,兴出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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