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暖从来没有见雷以朵这样拜托过她,不管雷以朵在进行怎样的计划,她都知道,那一定是为范伟铭好,雷以朵对范伟铭的忠心要超过自己十几倍。
“到底你要我帮你什么忙?”“不论谁问你,你都说你已经接受遗嘱了,就行了。”“可是我不会接受的。”“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我怕我的忍耐有限。”
“不会很久的,我相信。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成全你。”雷以朵向夜暖保证。
“听上去似乎不是很难。”“谢谢你,夜暖。我替范总谢谢你。”雷以朵握着夜暖的手。“以朵,虽然我不知道我这么做能帮到你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范总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我是冲着你对范总的这份忠心才帮忙的。”“我代表我自己、代表范总,谢谢你。”到底还是多情又无可奈何的女人啊,夜暖心里默默地想。
4
夜暖本来是要连夜回葵远的,但她只是坐了地铁,去了松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指引,让她想回他们的大学母校看看。一路上地铁的声音不时地灌入耳内,她坐在蓝色的椅子上,整个人向后倒着。有弹着吉他卖艺的人从车厢的前方边弹边唱往这边走来,夜暖想起她刚上大学的时候,许孟笙在地铁的通道里弹吉他,她站在旁边,并不觉得这有多么不好意思。他们每天都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家,有时候听到广播里在说“这是最后一班地铁了,请旅客们尽快上车”,她就会和许孟笙拼命地跑,在车门快要关闭的时候,硬挤进去。
黏热的汗沾在衣服上,夜暖也不管汗臭,就抱着许孟笙的腰,把自己的脑袋贴在他的身上。
吉他弹唱的人正唱到夜暖的车厢,夜暖在包里找零钱,发现自己居然只有百元的大钞,她想了想,把一百元掏出来,往那个歌者身上背着的小钱袋里放进去。
同时另一双手也拿着一百元出现在夜暖面前。她不知道是谁能和她一样慷慨,抬起头,上官颜泽正微笑着望着她。
白衬衫,金色领带,银白色的领带夹上面一颗钻石闪闪发亮。他身上的物件看上去似乎都价格不菲。
歌者或许从来没见过有人一下子给那么多,竟然停下来对他们说:“谢谢,你们真是郎才女貌。”然后又继续弹着他的吉他去下一节车厢了。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上官颜泽问。“请便。”夜暖往旁边挪了挪,上官颜泽就这样坐了下来。夜暖没有说话,半年没有见到上官颜泽,夜暖在遇到他的时候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难道说“好巧啊,我们又偶遇了,最近工作怎么样”这种官方客套的话吗?夜暖是问不出来的。
蓝佳妮说她在为人处世上永远都不玲珑,从来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斡旋,这是非常不符合社会生存准则的。
对,她从来都不想符合社会的生存准则,她只想做一个简单的自己,好好地生活,仅此而已。
“你知道他弹的歌叫什么名字吗?”上官颜泽问。
“什么?”夜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闭上眼睛,听。”
夜暖闭上眼睛,刚刚那个歌者虽然已经有些远了,但是她还是依稀地听出了那段音乐的旋律。
那是曾经四个女大学生合唱的网络歌曲,叫《心愿》,在她大学第一年生日的时候,许孟笙在她宿舍楼下给她弹过。
他一遍一遍地唱:“那些爱我的人,那些沉淀的泪,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
“你听过吗?”夜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问。“没有。”他回答得非常快。“这首歌,叫《心愿》。我们都曾有过一张纯真而忧伤的脸,手握阳光我们望着遥远,静静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夜暖睁开眼睛,“你还记得你许过的第一个愿望吗?”
“愿望吗?小时候许过,不过现在都不记得了。”他轻笑起来,“可能是要做卖水果的小贩、卖糖果的老板,那时候觉得能自由支配这些东西的人真的好厉害。”
“我高三的时候,我的好多好多朋友,在一家烧烤店,都写下了自己的愿望,我一直、一直都好想知道,他们许了什么愿,会和我有关吗?”夜暖扬起嘴角,“但是愿望只是一种美好的寄托,太难实现了。”
“你总是这么悲伤和悲观。”“是啊,这多可怕。”夜暖又闭起眼睛,她突然发现闭起眼睛的感觉真的很好,不用看不用想,只靠声音去辨别周遭的一切。“松江大学城到了!”广播里在喊。她站起来:“我到了,你呢?”“我也在这里下。”
他们一起打卡出地铁站,他走在她的左侧,地铁口的风呼呼地吹,夜暖说:“他们都说上海的天气比葵远的好,可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适应不了。”她把手插在口袋里,出地铁站的时候,有人在卖爆米花,夜暖停下来,望着转爆米花的黑色圆柱体容器发呆。
夜暖对做爆米花的黑色机器一直非常害怕,但是她又非常爱吃,所以每次在买爆米花的时候,她总是对许孟笙交代:“你给我买,我去那边等你啊。”然后捂着耳朵,自己跑得远远的。许孟笙明明知道她很害怕爆爆米花的声响,可是还是经常逗她,有时候骗她说:“我问过了,他们刚刚开始转,还没那么快出炉。”然后当她试探性地放下戒备走近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她大叫一声,迅速躲到许孟笙的怀里。
许孟笙然后就搂住她哈哈大笑,以此为乐。“你要买这个?”
夜暖摇摇头。“老板,一袋多少钱?”“十块。”“帮我拿一袋。”“我不要。”夜暖说。
“给。”上官颜泽已经把爆米花放到夜暖的手里了。夜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眼前的上官颜泽太像太像许孟笙了,一眼就能洞悉她所想,又总会不动声色地满足她。“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也只有你爱吃。”他突然说道。夜暖突然抬起头,望着他。“我往那边,你呢?”上官颜泽指了指上大的反方向。“我往那边。”夜暖也指了指。“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拜拜了。”上官颜泽转过身,背对着夜暖往前面走。
“许孟笙。”夜暖突然喊他。他没有回头。“许孟笙,许孟笙,许孟笙……”夜暖的声音由小变大。前面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加快了脚步。“许孟笙,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为什么不肯转过头来看我一眼?许孟笙,我恨你。”夜暖几乎是嘶吼一般对着那个渐渐走远的背影喊道。但是背影直到消失都没有转过头来,她捏着手里的那袋爆米花,还有余温在手中蔓延。她很想哭,但是还是哭不出来,她恨他,恨他让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一个人,丧失了哭泣的能力,那将多么可悲。
夜暖将爆米花打开,抓了一大把,丢在风中,那些轻飘飘的白色点点,随着上海阴冷的风,慢慢飘远了。
5
夜暖走回上大。她在这里读了四年书,刚来学校的时候,夜暖几乎要走迷路,许孟笙和她约一个地方见面,她总是找不到。好几次夜暖似乎都在校园里看到小米的身影,她低着头,遮住半边脸,阴魂不散地跟在他们后面,这成为了夜暖大学里重复出现的噩梦。特别奇怪的是,许孟笙失踪之后,夜暖再也没有在学校里看到过小米的影子。蓝佳妮说,许孟笙一定是和小米一起失踪的,她并不愿意相信。她最后一次听到小米的消息,是在新闻里,画面上是一个女子从外国语学校的顶楼跳下来摔死了。有人说,她是被她女儿从楼上推下来的。
新闻的篇幅很大,夜暖看清楚了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子,就是小米的母亲,小米的照片被放在右下角,新闻里说,女子死后,警方却始终联络不上她的女儿。
许孟笙似乎也就是在那天失踪的,失踪得那样仓促,没有一点痕迹,甚至没有带走任何一件衣服。
他的失踪像一枚炸弹,所有人都在找他,而他却消失了。老师、同学,所有的人都一遍一遍地问着夜暖,夜暖除了摇头就是掉眼泪,她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她如今都不敢回想那段时间的煎熬,每天都仿佛和死了一般,伤心欲绝。夜暖始终觉得许孟笙的失踪和小米有着莫大的关联,可是她始终无法将这一切联系起来。
好像中间少了一环,她怎么也想不通的一环。在夜色之中夜暖缓缓地睡了过去,寂静的夜晚,上官颜泽站在远处望着她,运动场看台上那一点点的光打在夜暖的身上,照得她无比孤独和寂寞。他内心有种感觉:夜暖已经知道他就是许孟笙了。他掩饰得那么好,几乎换了一个人,可是夜暖还是一眼就能辨认出他来。他的计划越来越近,可是他越来越发现,他已经和夜暖当年记忆中的许孟笙相去甚远。这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可是他多么想走上去,拥抱她。他真的非常非常害怕,以后是不是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
6
夜暖刚回到葵远两周,范氏集团突然爆出新工程楼房坍塌事件,更有新闻报道范氏的多个项目都是靠贿赂政府官员得来,但目前真实情况还在调查。
范氏集团的股票一路下跌,在这期间,被一个不明人士大量收购。有人给娱乐周刊寄上官菲菲和范伟铭一起出行的照片,动作亲昵。上官菲菲居然开新闻发布会大声哭诉她和范伟铭的不正当关系,并且供出他很多资金来源渠道并不正当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