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由于那个夜晚的尴尬,夜暖和上官颜泽再也没有过深的接触。
车子开了四十分钟,才到达他们所说的老城区,那里的楼已经用红漆写上了“拆”的字样,推土车看来已经来过几回,很多楼都已经摧毁得差不多了,那些岌岌可危的房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继续居住的样子。
但是就是有几个住户,死活都不肯离开。上官颜泽的目光一直在这些建筑上打转,夜暖并不清楚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夜暖拿出相机,想拍几张照片回去。上官颜泽看到了,马上对夜暖说:“快把相机收起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举动,警惕地朝他们吼:“你们是干吗的?”
旁边已经有人认出了上官颜泽:“我认得他,他就是要开发这个老城区的房地产商,我看过电视,他是范宇地产新任的总经理。”
“他们是来搞破坏的,快赶他们走!”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大叔模样的男人,走路一瘸一拐的,衣服已经有些陈旧了。
夜暖和上官颜泽两个人显得特别势单力薄。“你们不要冲动……”夜暖试图和他们讲理。“我们不会搬的,你们快点滚蛋。”带头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个房子已经不能再住了,再住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上官颜泽说道。
“那也不关你的事。”“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说出来,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们的条件的。”“快点滚。”出于无奈,上官颜泽只好和夜暖先走了。回去的途中上官颜泽始终闭着眼睛沉思,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有很多心事。“这个项目要搁置吗?”
“不可能,这是范氏今年的大笔投资之一,如果这个项目不启动,范宇地产单靠卖楼想得到股东的支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们要让他们看到范宇的价值和前景。”
“他们都不看好这个地方吗?所以撤资。”“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你似乎对这里很了解?”夜暖试探地问。“那当然。”上官颜泽望着夜暖,“我来之前做过充分的调查,加上我妹妹这两年都在葵远发展,对这里我是有一定信心的。”上官颜泽的回答似乎不着痕迹地避过了夜暖的疑问。“你真的很想把这个项目拿下来吗?”“对,这是最快速地让股东看到葵远潜力的一个方法,只要拿下这个项目,未来起码要花三到五年的时间来发展,当然后续的效益也无可估量。”“我从来没想过,原来你的目标这么远大。”“我只不过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证明自己。”“然后回到上海,对吗?”“是的,我和念婉,还有婚约在身。我不能让她等太久。”这句话一出,让夜暖顿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5
苏铭似乎没有要回美国的意思,干脆在父亲的公司做起了创意总监,还投资给葵大举办画展。
葵远各大院校的人都把自己的优秀作品送来,最后把挑选出来的作品放在葵大展览馆出售,所得款项全部捐给希望工程。
苏铭给蓝佳妮和夜暖都发了邀请函。苏大少亲自邀约,夜暖还是捧场的。
夜暖并不讨厌苏铭,他虽然看上去不正经,身边美女如云,但是夜暖看得出他对蓝佳妮是真心的。
蓝佳妮在去上海之后,谈了很多场恋爱,什么样的都有,却没有和任何一个固定下来。她画了很多画,夜暖看得出她画里面的孤独。
自从许孟笙失踪了之后,夜暖就再也不会画画了。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种拿笔的灵感,全都不见了。她只是喜欢坐在蓝佳妮的旁边,拿着一支铅笔,慢慢地削出尖尖的头,排成一排一排,多到这辈子都用不完。蓝佳妮盛装赴约,夜暖负责开车,车子到达葵大的时候,夜暖似乎有些怅惘地看了看这所大学。这是一所她从中学开始就来回逛荡的学校,一个在许孟笙的带领下自由出入冒充大学生的地方,也是她最后一直不敢回到的地方。展览馆掩映在一棵巨大的樱树后面,像是天然的庇护,显得展览馆庄严而巍峨。
远远地,夜暖就看到上官颜泽站在展览馆的门口,难得地没有穿西装,只是一件特别定制的黄色衬衫,手兜在口袋里,嘴角边泛着淡淡的笑容。
英俊的脸庞仿佛年轻了许多。有那么一瞬间,夜暖突然想起,无数个晚自习之后,许孟笙都会站在学校的樟树下等她,她探出头去,浓黑的夜色中,他的白衬衫异常耀眼,霜白色的光洒落在他的身上。
一切仿佛都还在他们年少时,她甜蜜地看着许孟笙,笑着和他招手。“这么看,真像许孟笙,如果再染一头黄毛,就更像了。”蓝佳妮在夜暖身旁感叹。
苏铭看到了蓝佳妮,朝她们的方向走来。夜暖很识趣地走到另一边,留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太阳有些毒辣,她却没有走进展览馆,只是站在门外的树下,感受阳光的炽热。
以前她有严重的低血糖,认识许孟笙之后,她的身体也发生了改变,比以前有了好转,低血糖也再没有犯过,哪怕前阵子上官颜泽带着她到处奔波,她都没有因为身体不济而倒下过。
原来不知不觉竟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不进去?”上官颜泽不知不觉走到了夜暖身边。“一会儿就进去。”夜暖回答,她看到有很多学生陆续地进出。“走吧,暖宝儿,我们进去看看。”蓝佳妮走过来推推夜暖。
“哦,好。”展览馆非常有气派,来的全是学生,里面买作品的人也很多,大家都想捐出自己的一份爱心。夜暖看到了一幅作品,摆在并不起眼的位置,67×57cm的规格——白色的镂空窗前,女孩儿侧头望着窗台上的植物,头是微微低着的,长长的睫毛半垂,有一圈白色的光线打下来,像是气泡一般的梦幻。
作品的题目是:拂晓。下面还有一个模糊的签名。他什么时候学会了画画?夜暖觉得很奇怪。“哥,我来了!”苏岩一套朋克风的穿着,头发披散,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蓝佳妮立刻站到夜暖前面,生怕苏岩有什么大动作似的。“都在呢?上次放蛇让大家都吓到了吧?”她一脸的幸灾乐祸。“你还有脸说,幸好人家上官小姐不和你计较,否则告你也不一定。”苏铭拍拍苏岩的头。“她自己莫名其妙,我那些蛇都没有毒……”
“对了!”她看着刚刚夜暖看到的那幅画,“我要买这张。”“你什么时候开始欣赏艺术作品了?”苏铭觉得很奇怪。“你别管,我就要买这张。”她眼神调皮地望着夜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等等。”蓝佳妮突然像是来了兴致,“我也喜欢这张,怎么办呢?”“你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想和我抢画是吧?”苏岩看着蓝佳妮。“我哪儿敢故意和你抢画呢,我只是真的很喜欢这幅画。”蓝佳妮走过去,拿起画,“我出三倍的价钱。”“你以为我们苏家没钱啊?我出十倍!”苏岩过去和蓝佳妮抢画。“你们别抢了……”夜暖想上去劝阻。但是两个人一人一边拽着画怎么都不肯松手。“算了,佳妮,让给她吧。”两个人都用力之际,苏岩这边却先将手一松。由于惯性,蓝佳妮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朝另一个方向摔去,整个人摔倒在地。
“哈哈哈……让你和我抢。”蓝佳妮跌得很狼狈,大家都围观看热闹,她一时间气不过,站起来,就把手上的画朝苏岩脸上丢过去。此时夜暖想也没想就挡了过去。整幅画,就直直地朝夜暖的脸上砸过去。
装裱好的画侧面狠狠地在夜暖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再重重地掉到地上。血顺着夜暖的脸颊开始滴下来,把蓝佳妮吓坏了,也把刚刚走进展览馆的池宇吓坏了。他只是晚来了一步,却又闹出这种事来。“姐姐,你怎么样了?”池宇跑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张按住夜暖的伤口。
夜暖看着上官颜泽,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事不关己。“我没事。”夜暖并不感觉身体有任何疼痛,倒是不知道是心的哪个地方,像是失望到了极点。“去医院吧。”夜暖有些冷淡——甚至是冷漠地说了一句,伸手捂住脸,走出了展览馆。脸颊上的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一滴滴猩红的液体流在夜暖的手臂上,手臂上的那道疤痕触目惊心地蜿蜒。
苏岩、苏铭和上官颜泽都停在原地,苏岩惊诧的是夜暖居然帮她挡,而苏铭惊诧的是今天怎么会闹成这样。
只有上官颜泽在夜暖走后,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那幅画说:“我买了。”
然后他才略带忧伤地望着夜暖离开的方向,微微失神。
6
在蓝佳妮的各种道歉中,夜暖处理完了伤口。医生说:“可能会留下疤痕。”蓝佳妮就越发地内疚了。夜暖只是打发了蓝佳妮离开,让池宇载自己回家。她突然很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来理清脑中的思绪。她想起她爸爸给她买的那间画室,空荡荡的画室里面摆放的都是她的画。她上大学之后,这间画室就搁置在一边了,后来听说被别人买走了,她曾经画的那些画,都不知所终了。没遇到许孟笙之前,她是寂寞才画画;遇到许孟笙之后,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需要这些寂寞的作品来填满她的生活了。可是当她想回头的时候,她发现再也找不到那些作品了。画室已经上了锁,爬山虎将窗户包围了,枯瘦的藤蔓把整个窗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门前的双杠早就没有了,巨大的樱树在经过两次台风之后也倒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