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暖观察过上官颜泽,他很少笑,寡言少语,说起话来句句刺中要害,谈任何项目,都气势磅礴,从容淡定。他习惯带一支钢笔写字,埋头的时候,拢出一片阴影,看不见眉目中的颜色。偶尔在和慕念婉的电话中,才有难得一见的温柔,这让夜暖非常伤怀。
她写了一封辞职信,压在书桌下面。她准备离开范氏集团,她想从现在压抑的环境中逃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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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伟铭对上官颜泽非常满意,决定隆重地为上官颜泽和慕念婉举办一次订婚仪式。
范伟铭拍着上官颜泽的肩膀说:“订婚仪式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回到上海了。”
他表现得非常开心,但是眼神中并没有过多的热忱。订婚仪式在上海举办,宴请的宾客并不多,就连慕念婉的生母都没有到场。
范伟铭两夫妻的关系显而易见。夜暖拉着池宇坐在角落里,看着远处的上官颜泽和慕念婉对客人敬酒。池宇是范伟铭让他来的,他难得地没有推托,盛装出席。只有夜暖如坐针毡,看着那一对璧人,内心怅惘。
“姐姐,你脸色很差。”池宇给夜暖端来栗子蛋糕。“可能是太累了吧。”夜暖低着头。“半年的时间,你憔悴了那么多。”“谁能知道你姐姐以前有严重的低血糖啊。”蓝佳妮走过来。她是陪苏铭一同来的,主要也是来看看这场典礼会办成什么样子。
“今天的典礼,主要是祝贺我女儿念婉找到上官这么好的老公……”那么官方的开场白,令夜暖想提前走人。
池宇却拉着她说:“姐姐等等。”夜暖并不知道池宇要干吗。
他却走上台去,在大家的注视下,拿着话筒说:“和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范伟铭的私生子范池宇,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范伟铭也没有想到池宇会这样跑上来搅局。慕念婉和上官颜泽也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
“池宇,别胡闹,先下去。”范伟铭来拉他。“这会儿又成我胡闹了,我亲姐姐结婚我来祝贺下,都不让我上台说话,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儿子了?”“你……你……你乱说什么啊,你想要气死我吗……”范伟铭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很难过。夜暖没想到池宇好端端的竟然在上面胡言乱语,立刻走过去,想拉他下来,没想到他却一把拉住夜暖的手,直接走到上官颜泽和慕念婉面前,笑着对他们说:“姐姐、姐夫,祝福你们。”
只见上官颜泽脸色铁青,慕念婉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出怪招的小孩,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做出反应。
“范总,你怎么了……范总……”倒是范伟铭这边,被池宇一刺激,昏了过去。
第十四章 背道而驰
你宠我的习惯我还留着,而你现在近在咫尺,我却远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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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幸福的订婚典礼,被池宇身份的公布搅得乱七八糟。尽管范氏当日没有邀请媒体,但是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各大八卦周刊开始竞相报道池宇是范伟铭的私生子这则消息。范伟铭当场就被气得卧病在床,医生说他情绪激动,中了风。夜暖避开了很多狗仔,才带池宇去见到范伟铭。瑞金医院的VIP病房里,范伟铭穿着白色的衣服,颤抖地在喝慕念婉喂给他的粥。
喂了两口,慕念婉忍不住掉下眼泪,上官颜泽在一旁给她擦眼泪:“没事的,念婉,我相信爸肯定没事的。”
动作温柔亲昵,这才是男朋友的架势。夜暖拍拍池宇,示意他上前。
池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病床上的范伟铭,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
范伟铭看到池宇来了,目光转向池宇的方向一动不动。“俗话总说祸害活千年,你怎么可能有事呢?”池宇动了动嘴,“不会是装的吧?”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慕念婉气极了,站起来,像是要教训池宇。“得,我知道我不招人待见,我先走了,不影响你们上演父女情深。”“野种就是野种,再怎么教,也还是没教养。”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威严的声音,有一位女士站在门口,她穿戴整洁,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目光敏锐地望着所有人,听她嘴里吐出的词,却能看出她来意不善。
“妈,你怎么来了?”慕念婉突然喊她。原来这位就是范伟铭的原配、慕念婉的生母,一直长居在美国的范太太慕慈。
“你这个老女人,说谁是野种?”池宇指着慕慈大骂。“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是野种吗?”“你别以为你打多了肉毒杆菌面瘫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屁,也不怕别人恶心。”池宇气急败坏地吼道。“哟哟哟,激动了,你当初就应该和你那个狐狸精母亲一起从楼上跳下来死了算了。”“你……”池宇想要扑上去,夜暖连忙拉住他。
“对,你不能激动哦,你一激动说不定就哮喘发作身亡了。”“你这个老巫婆,你……”池宇太激动了。“你们能不能别在范总的病房里争吵?”在一旁忍无可忍的雷以朵发火了,“范总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让他好好休息。”夜暖看得出范伟铭咿咿呀呀地想说话,但是又说不出一句话,非常着急。
“池宇,我们先走吧,改天再来。”池宇被夜暖拉走了,走在医院里,边走边黑着一张脸。很明显这次的见面非常不愉快,她本来想让池宇给范伟铭说几句好话的,没想到变成了一出争吵的闹剧。
2
在淮海中路的一家日本餐厅坐下来之后,池宇大口大口地吃着乌冬面,喝味增汤。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吃很多很多他讨厌的食物来虐待自己。夜暖有些忧愁地看着池宇,她知道这个孩子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敏感、脆弱,如果不细心呵护,心理就很容易扭曲。“池宇,不管怎么说,范总都是你父亲。”“父亲?真是一个可笑的名词。”池宇喝了一口饮料,“你听到那个老巫婆是怎么说我的了吗?你以为这么多年老范给我吃、给我住、给我不愁吃穿的生活,就是爱我吗?不,他从来都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不过是他的关心,哪怕他现在一穷二白,只要他是我一个人的父亲,不是那个只能把你藏起来给你布施恩泽的长辈。”池宇有些毛躁,仿佛范伟铭的事情和慕慈的讽刺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夜暖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的父亲,自从母亲死后,他几乎没有在家流连过。她太懂得那种从小守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里等自己父亲回来的感受,那是一种期盼和害怕并存的矛盾内心,你期盼一个人的到来,但你更怕这个人的到来只会给你更多的失望。
夜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他坐在监狱里面,目光苍凉地看着夜暖,夜暖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绝望的眼神,他说:“夜暖,这么多年来,爸爸不是不想面对你,而是爸爸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你妈妈的死,你和你妈妈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如果不是他,我妈妈不会在绝望中死掉。我十岁的时候,亲眼看着我妈妈从上海饭店的顶楼往楼下跳。电视里,我的亲生父亲在接受媒体的访谈,那时候我只觉得一个人的成功原来是需要那么多人牺牲幸福才能换来的。可是,那样换来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吗?所以我痛恨老范,我恨他为了他的成功牺牲了我妈妈,我从来不喊他爸爸,我要他愧疚,我就是要他一辈子愧疚。”池宇紧紧地握住水杯,手指发白,“可是当我看到他躺在病床上,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心里非常非常难受。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同情他。”池宇第一次在夜暖面前抖落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痛苦。
“你会痛,是因为你爱他。因为你知道那个人是你爸爸,无论他让你多么失望、多么伤心,你又多么不想承认,你的心还是爱他的、在乎他的,所以你才会难过,会痛苦。”
“可是他为了成功,可以牺牲我妈妈,可以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维持婚姻关系那么久,他的爱,我为什么要稀罕!”池宇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突然开始剧烈地喘气。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夜暖看出了不妥,转头从包里拿出哮喘药。
池宇迟疑地看着夜暖手中的药。“看什么,快点吃啊!”夜暖把药放在池宇嘴边。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张嘴,把药吃进了口中。夜暖吓了一跳,有一瞬间,她感觉池宇有种寻死的念头。“吓死我了。”夜暖看着慢慢恢复平静的池宇,终于松了一口气,“你这个倒霉孩子,以后不要这样吓你姐姐了,范老板还在医院躺着,你这边万一也被送进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交代。”
池宇一言不发地看着夜暖,手搂着夜暖的胳膊,头搭在夜暖的肩膀上:“姐姐,如果没有你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又胡说。”夜暖用力敲了敲池宇的头。“很痛啊。”
“让你吓我!你怎么能为别人活着呢?你应该为你自己活着,把你内心的小魔鬼赶紧赶跑,要不然以后交到女朋友都被你吓跑了。”
“那你心里的魔鬼呢?”池宇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着夜暖,“你能把许孟笙忘了吗?把他从你的心里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