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去葵远的除了夜暖,还有管家陈叔及陈嫂,其他的用人范伟铭说到了葵远会重新找。一行人本来是可以坐私家车前去的,但是夜暖觉得应该让池宇多接触人群,要不然总是被限制在狭窄的圈子内,心智上很难融入群体。
范伟铭对夜暖的安排越来越放心,再加上还有一个陈叔在旁边照看着,必定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范伟铭对待池宇,虽然没有公布他的身份,虽然很少陪在他身边,但是在他身上花的气力也没有马虎。因此但凡机会适宜,夜暖都会和池宇说:“其实你爸爸很爱你。”
说得多了,池宇烦了,捂着耳朵回她:“你喜欢你拿去好了,我不稀罕。”
池宇对范伟铭有着莫名的敌意和疏离,这是夜暖这三年来发现的,并且这种疏离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有增无减。即便这三年,她将池宇妥善安排,尽量让他快乐,但是有些掩埋在心底的伤痕,总会像藤蔓一样越长越茂密,慢慢地溃烂在看不见的地方,无法愈合。
“少爷,听说葵远的风景好看极了,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陈嫂说。“但凡风景美丽的地方都是穷乡僻壤,真不明白老范为什么要让我去那么个小城市。”池宇不满地抱怨道。夜暖敲他的头:“臭小鬼,让你去就去,说那么多废话干吗?”夜暖听到池宇说葵远的坏话,不免有些愠色。“陆夜暖,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谁是少爷?什么情况啊?”池宇摸着头,一脸的不悦。“你是少爷你了不起吗?摆谱儿什么的,最讨厌了,懂吗?”很明显夜暖并没有把池宇的抱怨放在心上。家里所有人都对池宇恭恭敬敬,包括雷以朵,对池宇也是尊敬有加。只有陆夜暖,对待池宇像是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会吵嘴,会争抢,会讥讽,同样地,也会关心。
他记得雷以朵第一次把陆夜暖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堆一个高高的积木建筑。夜暖伸手抽掉了一根,整个建筑轰然倒塌。
他想抬头去骂她,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几乎挪不开眼睛。十六岁的他并不明白挪不开眼睛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的目光总会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无论她在做什么,都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第一次不正常地狂跳起来。起初他为了掩饰这种尴尬,故意和夜暖对着干,孤立她,用各种恶毒的话来骂她,但是她永远不气不恼。
这个女人,虽然比他大了六岁,却担负着姐姐、妈妈的角色,照顾了他三年,教他功课,检查他的作业,了解他的兴趣,参加他的家长会,件件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记得他曾经问过范伟铭的亲信雷以朵,为什么会找夜暖来照顾他。雷以朵拍拍他的头,讳莫如深地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后来当他第一次看到蓝希的照片时,他才明白他为什么只对夜暖一个人有亲近感。
3
来接火车的是范氏在葵远的分公司“范宇地产”的公关经理小刘。范伟铭早几年就看中了葵远的发展,买了几百亩的地,等待土地升值,与此同时,又投资了城中的酒店、商场。几年的时间,让范氏开始在当地有了一些名声。
这年头,老百姓一边呼天抢地地说房价高买不起,一边又不要钱似的买房置业。有钱的随便购买几处,算是投资,没钱的精打细算也要贷款买一套心理才能平衡。说到底,人都离不开住这一项。只要抓住了民之所需,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范伟铭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成为业界巨头,并且处事低调,从不露脸,他的行事作风,很让夜暖佩服。
夜暖被派去葵远,表面上是被范伟铭下调到子公司,但是夜暖知道,她去葵远的真正原因是陪池宇这位太子读书。其他的说法,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夜暖本科修的是广告,她努力上进,成绩都算不错,毕业之后被范伟铭安排在公司广告部工作,本来也算是学有所用。
但是正由于范伟铭的提携,渐渐也落了一些口实,说她小小年纪若不是和范伟铭有些暧昧,范伟铭怎么会对她如此之好。公司盛传,陆夜暖是范伟铭金屋藏娇的美娇娘,加上夜暖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水灵标致,走在路上也是迷倒众生的姿色,就更增添了这份谣言的公信力。
所以她在范氏集团工作了一年之后,几乎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突然范伟铭宣布将她下放到子公司,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子公司,在葵远。司机小刘把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这原本是蓝氏旗下的酒店,却在六年前转卖给他人,范伟铭也有参股,算是股东之一。原先属于蓝氏的标志已经摘下,重新装潢过的酒店,还保留着原来的风貌。
小刘笑着对夜暖说:“陆小姐,新房子刚刚弄好,但是油漆味还未散去,雷律师吩咐说,让你们先在酒店住半个月,等房子的油漆味儿彻底散去了,再安排你们搬过去,好吗?”
夜暖点了点头:“有劳了。”范伟铭对一切早已有了安排。
“VIP套房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这是您的房卡。”酒店大堂经理也出来招呼陆夜暖,他们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有怎样的手腕,但是单凭她能让老总亲自下令腾出一间VIP套房来,就可见她的身份之尊贵。而这一切,也都被夜暖看在眼里,大家都以为她是金丝雀,殊不知,她只不过是照顾金丝雀的驯鸟师而已。她转头看看身后的池宇,无奈地叹气。
“这是……”酒店经理看到了池宇。“我是她弟弟。”池宇抢先回答。
池宇抬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夜暖。池宇有时候冷漠淡然,有时候又调皮成性。也只有夜暖能压得住他。
“对,是我弟弟,来葵远上大学,过几天带他去报到。”夜暖回答。池宇摘掉帽子,仰起头来,那一张几乎和范伟铭一样帅气的脸孔曝露在空气中,但是由于没刮胡子的原因,人显得有些颓废邋遢。“真好看的男孩子啊……”大厅里来往的人看到池宇,不免感叹地喊出声来。
葵远是一个美女众多但是帅哥稀少的城市,所以夜暖当初看到把头发染黑剪短后的许孟笙时,在一旁吃石榴的尹珊珊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终于有了一个帅哥。”
现在的池宇,就如同当年的许孟笙,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走在葵远的街上,很容易引起暴动。
进电梯的时候,夜暖看到电梯旁边的广告牌上的一张脸,先注意到的是脸上的那颗泪痣,再是微弯的嘴角、明艳动人的妆容。
夜暖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这是上官菲菲,现在葵远最红的广告明星,去年不知道被哪个大老板挖过来拍电视剧。最近也住在我们酒店,就在十六楼,本人比照片要漂亮得多了……”男人一说到女人,很容易开始滔滔不绝。
池宇早已经从经理的话中听出困意来,眼皮时不时地耷拉着,困得不行。
电梯终于到达十七楼的时候,夜暖和池宇同时松了口气,对于可以摆脱经理的唠叨,感觉如逢大赦。池宇放下行李,洗了澡就躺在床上。“过两天带你去学校看看。”夜暖开着空调说道。“看心情。”
“还有,把头发给我染回黑色,给你爸爸看到肯定要捏死你。”“鬼知道他一年能见我几次啊……”池宇盖上被子。
“臭……”“给我调到18度,谢谢。”夜暖的“臭小鬼”还没骂出来,池宇已经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了。这是池宇最喜欢的温度,冷到可以很好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像一只过冬的企鹅一样。
小孩子总有些怪癖,是没办法改变的。比如冬天吃冰激凌,盖棉被吹空调,光脚走在大街上,喜欢沿着阶梯的边边走路,这也是夜暖的曾经。那个时候许孟笙总会站在不远的地方,在夜暖快要摔倒的时候伸手扶住她的肩,宠溺地拍拍她的头说:“暖宝儿,你真不听话。”夜暖知道自己不是不听话,只是在许孟笙的面前,她故意让自己变得任性。她喜欢看到许孟笙无条件地宠溺她,包容她所有的坏毛病,她觉得那些唠叨都是爱的一种表达。
他们很相爱,她觉得爱是世间最甜蜜的糖果。因为许孟笙在,一切的时光,都是美丽的。
很快,池宇就开始均匀地呼吸,睡梦中踢掉了被子,不自觉地把自己蜷缩成半个球的形状。
夜暖只觉得可爱,走过去,帮他重新盖好被子。她看到池宇的眉头紧锁。尽管他表现得活泼开朗,但是夜暖明白,池宇对于音乐的狂热,依然存在在心里最深的位置。他怕她担心,不愿意过多地表露出来。
夜暖像是哄婴儿入眠一般地轻拍着池宇的背。池宇有些绷紧的身体渐渐开始放松,夜暖预感他今晚会有个好梦。
4
当夜暖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的时候,她用力地呼吸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
这是属于葵远的空气,一点点潮湿和暖的玫瑰香,回味悠长。以前她和许孟笙经常站在学校的操场上,用力地呼吸葵远的空气,然后相视而笑。
许孟笙,就是她记忆里的空气,带着葵远常年的清甜芬芳,牢牢地锁在她记忆的匣子里。这三年来,她渐渐地不再开启,她渐渐地快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