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到了。”夜暖说。“是的,我做到了,哪怕我知道了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哪怕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都不想离开妈妈,不想离开葵远……”许孟笙转过头,“我更不想离开你,暖宝儿。”许孟笙看着夜暖,眼中充满了悲伤和无奈。
“你不会离开我的。”夜暖看着他,“我也不许你离开我。”“暖宝儿,你说人活着怎么总是这么累呢?你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的东西,却总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打破。”“因为你视如珍宝的东西在他人的眼里却只是草芥。”“我一直都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
“可是我们总是遇到太多复杂的事。”夜暖想想这三年,像做梦一样。例如蓝希,例如小米,例如和许孟笙之间这么多开心而夹杂着悲伤的回忆。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太多瞒着你的事?”“嗯。”“可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
“问什么呢?”夜暖眨着眼睛,“问你为什么认识小米却不告诉我,问你有过怎样的过去,问你的家庭是怎么样子的?”夜暖笑了笑,“是的,曾经我想过要问你这些问题,我为你吃醋过、彷徨过、忧伤过,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搅得自己内心无比辛苦。可是我后来发现,不如选择相信你来得简单。我们能够在一起,是那么多人的放弃和成全,和他们一比,我还有什么需要问、需要知道的呢?现在所有人都散了,你还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丝丝的凉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夜暖看着许孟笙说:“他们总说葵远的夜,有着刺骨的冷风,可是我遇到你之后,我感觉再也不害怕寒冷了,因为我知道,我无论遇到怎样的寒冷、背叛、伤害,永远都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照顾我,我就再也不害怕了。许孟笙,你……不会离开我吧?”
许孟笙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暖宝儿,是我害怕你离开我。”小时候沦为孤儿的阴影,长大后害怕被人戳穿的幸福;努力地想要缔造幸福的假象,却在父亲回来的一瞬间被撕开。他所拥有的那么少,能给予的更少。他不知道他能给夜暖什么,他的出现已经让周围的人伤痕累累,他害怕最后会伤了夜暖。
那天晚上,许孟笙和夜暖在爷爷的小阁楼住了一晚。妈妈已经走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夜暖和衣躺在许孟笙的旁边,她突然感到很冷很冷。
她对许孟笙说:“在认识你之前,我只有尹珊珊和小米两个朋友,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得到爱情,后来我认识了你、佳妮和蓝希。爱情来得这样纷纷扰扰措手不及,可是还好,我们都坚持到了最后。所以,许孟笙,我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许孟笙轻轻地吻着她的唇,她的唇齿间泛着淡淡的香气,他们两个像是两只害怕孤独的小兽,牢牢地纠缠在一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彼此相依相惜、不离不弃。
他们真正地属于了彼此,再也不愿分开。
第八章 忽而今夏
那些我爱的和爱我的人,最终都被时光冲散在暗夜里。
1
有人说,时光如果把你和另一个人切割成陌路,那么势必是要你们经历隐忍的伤痛,才能再次相遇。
夜暖在池宇的地下室里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夏天似乎毫无征兆地就来临了。一时间,满大街的白腿、黑丝、热裤、雪纺,迅速地占领了上海这座有着浓厚都市气息的城市。
夜暖来带池宇走的那天,池宇正和一群身穿奇装异服、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非主流小孩在嘶吼。
他瘦长的身体怀抱着一把电吉他,上半身微微地弯曲,头朝下垂,随着音乐的节奏,上下抖动他的脑袋,松散的头发更像常年长在森林里的芦苇,在风中努力地释放属于它的风采。
夜暖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能猜到那一片杂色的头发下面,一张留着小胡子的干净脸孔有着怎样对音乐的疯狂。
他们唱的是“德国战车”的《Amerika》,冰冷无情的重金属摇滚,却能让你把内心的狂热抒发得淋漓尽致。
夜暖搬了把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趁池宇认真地在弹中间的点弦之际,扫视了一下这个地下室的环境。这是个几乎全封闭的地下室,陈旧,破烂,透不进一丝风,似乎连空气都是凝固的,嘶吼的声音像是暗夜里塑料被一节一节地割裂开的声音。但是让夜暖讶异的是,这个地下室并不闷热。
它透着一股潮湿。这种潮湿并不是上海的那种潮湿,而更像是许多年前,她和许孟笙在葵远的那一片后花园的潮湿——高高的围墙,爬满爬山虎的窗户,还有一株高高的无花果树,结许多绿皮红肉的果子,可以从夏季吃到秋季。那种不属于夏季的潮湿,混杂着无花果的香气,是夜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感觉。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的敲响,大家欢呼着打开地上的啤酒,举杯庆祝。鼓手走过来,将一瓶百威递给夜暖。
“以后池宇就拜托你照顾了。”夜暖笑着回答:“他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们放心吧。”正喝着酒的几个人,都走到夜暖身边,静默不语。他们都知道,今天是池宇离开上海的日子,演完这场表演,他们的乐队就将失去池宇这个吉他手。谁的青涩年代,没有经历过几场离别呢?而所有的离别,最忌讳的就是眼泪。因为无力改变,所以都懂得隐藏。夜暖举起杯,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池宇,他抿着嘴低头看着地下室里的一切,眼神流露出不舍。夜暖知道这里对于池宇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装载了他所有梦想的地方,虽然一开始,夜暖就知道,所有的梦想,到最后,都会被现实击败。
逼迫一个人放弃自己的梦想和伙伴,等同于扼杀他的灵魂。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这世界上,有几个人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她仰头,将酒倒进喉咙里。室内灯火阑珊,不知哪里来的风让她的周身突然一凉。
2
在去往葵远的途中,池宇坐在高铁一等座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他穿一身烟灰色的朋克风T恤,压低了贝雷帽的帽檐。夜暖看到他微微冒出的小胡楂,从头顶倾泄而下的光线,熠熠地打在他的睫毛上,像是欲飞的蝴蝶。他渴望离开,渴望告别,但是他被周围的一切困在此处,无法抽身。
夜暖正想拍他,电话正好响起,是蓝佳妮的来电,电话那头有些迷人慵懒的声音传来:“暖宝儿,你真的要回葵远去了吗?”
蓝佳妮用了“回”字。离开葵远的这三年,夜暖曾经以为她再也回不去了。以前她以为就算要回去,也是拉着许孟笙的手,数着葵远的星辰,听着列车在铁轨上的滑行声,慢慢地荡回去。
那是她曾经幻想过的最美好的画面。自从许孟笙消失之后,葵远就成了夜暖心中的一座坟,那里有她和许孟笙的青梅竹马:一同走过的路,一同放过的烟花,一同许过的誓言;每一处风景,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的踪迹。
葵远就坐落在离上海不远的江南某处,车程不过一个小时,一点也不远。可是三年了,夜暖再也没有去过。
她突然意识到,她不是回不去,而是不敢回去。爱消失了太久,渐渐地就没有勇气回头,因为害怕回过头,看到当初的繁花似锦都成了荒漠沙丘,会不忍,会心痛。她害怕掩藏于心的所有想念,会像海底的水藻,争先恐后地爬满她的脑海,让她的痛楚无处遁形。
“真不知道范老板干吗让你陪池宇那个小鬼回去。”蓝佳妮有些抱怨地说道,“我看他对雷以朵比对你好多了。”
“我怎么能和雷以朵比,她是范老板的得力助手。”夜暖替雷以朵解释。
“人家都那么聪明,一直跟在范老板身边,就你一个傻子,只知道跟着一个臭小鬼,做个小用人。”蓝佳妮替夜暖感到不值。“雷以朵又没有得罪你,你何必看她不顺眼。”夜暖笑道。从蓝佳妮见到雷以朵开始,蓝佳妮就没夸过雷以朵一句。同样被范伟铭资助的雷以朵,比起夜暖来说,更称得上是范伟铭的得力助手。当初范伟铭赞助她们的生活、学业,也是希望将来她们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就如同现在,夜暖悉心照顾池宇,而雷以朵就跟在范伟铭身边打理琐事。
“先不说了,马上要到了。”夜暖收回自己的思绪,想挂电话。“好吧,暖宝儿,我会抽空去看你的。”挂了电话,夜暖脱了鞋,把双腿缩起来,闭着眼睛。离许孟笙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年零两个月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回葵远,她将十几岁时候的往事又重新地回忆了一遍。
回忆之后,她仍然不敢相信,许孟笙已经失踪了这样久的时间。夜暖忽然感到一阵凉风吹入自己的眉眼,有一股清新的气息传过来。她睁开眼,发现旁边的池宇正从帽檐下目光晶亮地看着自己。那一道担忧而热切的目光,每次看着夜暖的时候,总会让夜暖想起那个夏夜中凝望着她的蓝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夜暖伸出手摸了摸池宇的额头。池宇抓住她的手,安静地说:“我很好。”“少爷,你看看你陆姐姐,多关心你。”管家陈叔在身后笑着接话道。夜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透着羞涩,又透着淡淡的成熟味道。池宇觉得夜暖比他学校里面那些清汤挂面的小女生多了几分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