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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小骄妻 (李暮夕)


主任笑起来,收了那故作的姿态,嘉许地说:“嘉言啊,我就喜欢你这股自信、意气风发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要搁以前啊,那就是巾帼英雄,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啊。”
嘉言立时垮下了一张脸,哀怨地看着他:“主任,这句不是这么用的啊。”
主任尴尬地笑笑:“你知道的,我语文不好。我们那年代啊,二十六个字母能认全就不错了,我高考那时候啊,物理数学满分,就语文哪,前面那几十道选择题就对了三道,哈哈……哈哈……”
嘉言到了那边,马上凭着出众的外表和得体的言谈得到一大堆人的仰慕。本来,z大这种全国排名前几的学校就比这户堪堪上了一本线还有不少二三本系的准一流学校强多了。不过,凡事都没有一片倒的。
总有那么几个人看她不顺眼。
尤其是女人。
“嗳,说你呢,就是你。”
嘉言抱着书停下步子,回眸去望。远远的廊柱下站着几个女生,说话的是个大眼睛的女孩,瞪着她,噘着嘴,看衣服是个大一的新生。嘉言真想笑啊,想找茬得掂量着点啊,胆子这么小,进了大学还穿校服的,居然也敢来找她茬?
嘉言走过去,在台阶下停下脚步,对她露出温和的微笑,声音不低不高,像和风的细雨:“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彼时她穿的是无袖宽松的亚麻中长裙,腰后系着带子,微微一束。就这么件不到一百块的破衣服,穿她身上一点也不嫌寒碜,就是好看,就是那么惹眼。
而且她姿态很好,一点也不咄咄逼人,和她在讲台上演讲时候双手撑着台面,说着“areyuok”、“pleaseanswer”时扫视下面同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大一小女生就这么哑火了,面色涨得通红,直到身边女孩推着她、怂恿她,她又鼓起勇气,瞪她:“你怎么勾引徐伟呢,他是我男朋友!”
嘉言一愣。
徐伟,这谁啊?没听过这号人。
她继续温和地笑了笑:“同学,你认错人了吧,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然后,一个男生冲过来,满脸羞红地把他的小女友拖走了。剩下那几个女生也很尴尬,对她鞠躬、道歉,然后讪讪地离开。
抱着抱着书本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不管做什么事情,心里都得有底。就算你站不住理,只要说服了自己,理直了,气壮了,你也能看得别人没理。
更别说,你本身就有理。
她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这次交流,在异校面前大大地给母校争了一回光,得到了学校给的两千块奖金。
这次回去后,主任叫上了几个同样出色的同学和平时聊得来的几个老师一起去他的教工宿舍吃饭,自己买了火锅材料和饺子皮馅,一堆人扎堆坐地上乐呵。
这次来的还有个老头,笑眯眯的,很和蔼,也——很贪吃。
嘉言在厨房给他们煮饺子,忙得脚不沾地。那老头冷不防说:“丫头啊,你别只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啊。”
嘉言笑着说:“您老自己吃就行了,我不饿。大家开心,我就倍儿开心。”
然后,她隔着移门隐约听到那老头和主任说:“这就是淑慧的女儿啊,都长这么大了。这么乖巧,这么聪明,她这些年辛苦了,一个人拉扯一个孩子,真不容易。”
主任也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听说这些年家里可苦了,她和她妈跟他们舅舅一家过,她舅舅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这丫头很小就出来打工了。她从小就聪明,当年可是我们z省的理科状元。那会儿大家伙儿都劝她,你应该去h大啊,还有,你不喜欢法律,将来想做一个检察官吗?她说,她现在不喜欢了,而且,她不想再去北京了。”
然后,杨教授就跟着主任一起叹气。
嘉言手里的锅铲就那么顿了顿,悄悄擦去了眼角的眼泪,过了会儿,笑容可掬地冲出去,把一盘炸好的薯条放到桌布上:“当当当当,鲜鲜出炉的炸薯条,橄榄油炸的,都趁早了,吃完就没了。”
一堆人一拥而上,咬得嘎嘣脆。
嘉言微笑地拄着头,蹲在那里看着他们吃,比自己吃要快活地多。电话来了,她拿起来到阳台上去接。是舅母打来的,语声焦急,已经完全没了主见。
嘉言说,你慢点儿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舅母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那边传来:“你快点儿回来,咱们鱼塘出事了,你快点儿回来。出大事了!”
她在那边也说不清楚,嘉言说,等我回去再说。她把电话给挂了,到玄关那里换鞋。
杨教授奇怪地问她:“丫头你去哪儿呢?不玩儿了?”
嘉言笑了笑:“不了,家里有点儿事,我得马上回去。”
  ☆、第52章 城
为了快,嘉言是坐的黑车,一个小时就到了老家。她老家那是个市里下辖的小镇,几十年前靠着化工厂起家。因着这个,空气实在算不上好,一进镇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坑坑洼洼的公路两边是一个个烟囱,喷出白色的浓烟。
她在想,这也不过是富了几个人,却把疾病、垃圾、灾难都留给了一代一代的后人。这个原本山清水秀的小镇,早在二十年前就逐渐出现那种名叫“癌症”的疾病,各种各样,出现在身体不同地方的稀奇古怪的名头,什么“胰腺”啊,“胃”啊、“脑”啊……各种各样。怎么就能那么多呢?
去年她们隔壁村的一个老大伯就得了肠道癌,那么健壮的一个人,平时都自称自个儿身体是“德国制造的大功率机器”,确诊后只过了两个月就去了。然后就是她认识的同村的一个姑娘,只有二十出头,得了乳腺癌,是后期,知道后直接割脉自杀。那姑娘是她隔壁大学的,化工系,很聪明很刻苦的一个姑娘,平时把饭钱省下来也要寄回家里去,然后骗家里人说她吃不了那么多,她正处对象呢,要减肥。
嘉言还记得,她自杀前那一天,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嘉言姐,我不想死,我好怕啊。但是,我知道,我这个病根本治不好,我不想弄得家里头人财两空。我们家够苦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妈,她有颈椎病,平时就靠着我给她按摩,还有我弟弟,他才上小学呢。早知道,我就多买点人寿保险了,我干嘛要省那点钱啊,我以为我会活到八十岁呢。”
她们村在镇的西南,和这个镇外围那些地儿隔水相望,她太婆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和她说过,他们小时候得靠着摆渡过河,到了她十岁那年,村长集资给大伙儿修了一条大桥。这么多年了,那桥已经老了,两旁的栅栏不是缺了一个弯儿就是少了一个角。不过,大家好像也没那个心情去修缮,或者是没有那个闲钱,就任由它风雨无阻地矗立在那儿。而它也那么争气,就一直挺了那么多年。
身边人分分合合,半百还没过,夫妻吵架离婚的都不计其数了,倒还没这桥长情。
他们村是建在河上的一个个山丘组成的小岛,所以泥地岸边都是青苔,镇上人就把这地方叫青苔湾。在河的这边往桥对岸望去,飞翘的屋檐透着江南水乡的余韵,青石板路上总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油纸伞。细雨绵绵,把地面打得油光水量。
山间还有撞钟声。
一年又一年,生老病死,循环往复。
到了家里,嘉言把伞收起来,放到屋檐的角落里,在门口的草席地毯上随便跺了两脚就进了门,唤了一声。舅母像是失了魂一样,呆呆地坐在角落里流着眼泪。外婆骂她:“你哭什么?跟你说不要再弄那塘了,你偏不听!钱赚的完吗?咱们家都这样了,多赚一点少赚一点又有什么差别?”
舅母哭着说:“我那不是为着孩子嘛。你也知道,杉彤明年就上大学了,学费肯定不少吧,阿宇明年也要毕业了,过两年总得娶媳妇吧?他那也不是什么好学校,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好工作都不知道,还是上海那种地方,我能不担心吗?”
“担心,担心又能怎么样?现在好了,你请的那么两个外地人,这才干了几天哪,就这么淹死在咱们塘里,现在怎么办?人家儿子已经找上门了,你舅舅和你外公现在被抓进去了。怎么哪,怎么办?”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声嘶力竭。
她舅母是她母亲的亲姐姐,她外公唯一的两个宝贝女儿。她们家上个世纪是做鱼饲料起家的,日子非常富足,那会儿是镇上都羡慕的望族,所以她舅母就招了女婿,她的表哥、表妹都姓的白。但是到了现在,这些年市场萎缩,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到了这两年,已经捉襟见肘。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养,也难怪她舅母着了急,把祖地那两个荒废的鱼塘都重新换水开新了。因为本地人要价高,她舅母经人介绍从镇外不远的浣溪招了一对外地夫妻。谁知,这俩人居然在上班的时候喝酒,男的跌进塘里,沉了下去,女的去拉,结果一起沉了。第二天是村上的二愣子发现的他们,尸体都浮肿了,就那么飘在塘面上。
小老百姓的,一辈子没见过死人,这是头一遭,还是两个,吓得他屁滚尿流跑着去报信:“姨啊,你们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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