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懂什么?谁教你这些的?”
宋翊扁扁嘴,不开口了。
——每次都这样,说不过就威胁!
“你每次都这样吓唬他,对孩子的成长没好处。”徐彻从浴室出来,颇为无奈地说。
其实宋曼知道自己这老毛病,改不了罢了,她也拉不下那个脸。
晚上照例三个人挤一个被窝,宋曼把被子裹到身上,使劲拉了拉,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徐彻那边就给了一个角。
徐彻受不了她这德行,开口说:“你能别这么自私吗,宋曼?”
“你可是男人!”宋曼瞪他,把被子裹紧了,生怕他动手抢去。
徐彻无语。真以为人人都跟她一个德行?
回到北京,天气已经变冷了。年前下了一场雪,空气里弥漫着干冷的气息。徐彻带她和宋翊、两广总督回了在西城区的旧居。离开前,徐彻请了钟点工,虽然离开很久,房子倒还整洁。他利落地把拾掇了一下房间,把床褥和被套都换了一遍,才让他们进去。
宋曼让宋翊先去睡了,然后走到外廊过道陪他。
窗户洞开,夜风很冷。宋曼问他:“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都过去了。”
“可你的表情告诉我,没有。”
“……”
“你事业无忧,我和儿子也都回到你身边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那就是家里的事情了。你父亲身体还不好吗?”
“在医院。医生说,还有半年时间。”
“……节哀顺变。”宋曼只能这样说。
徐彻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有些讽刺,他翻身背靠着墙壁弯下腰,看着脚底下明晃晃的白色瓷砖地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同情他。他今天落得这么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谁也怨不了,只能怨他自己。”
“……”
“我还有两个妹妹,最小那个是他和我母亲后来结婚时生的,你也见过了,徐珊珊,三年前我母亲去世后,她就去国外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对了,我母亲是得癌症,然后自杀去世的。我另一个妹妹现在是中机二院的资深工程师,是他和白阿姨生的。我和她没见过两面,算不上很熟。她也不喜欢徐老头,很少去看他。”
“……”
“他这个人吧,看似对谁都好,其实对谁都不大好。如果他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宋曼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别想那么多了。星期六我陪你去一趟医院,看看他。”
徐彻望向她。
宋曼对他嘻嘻而笑:“知道他不喜欢我,最多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了。你还担心我和他打起来啊?”
徐彻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别捏,要变长的。”
“高一点不好?”
“少偷换概念,长可不等于高!”
“语文学得挺不错的。”徐彻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那种暖意缓缓升起,不止给她,也给他自己。宋曼有点儿触动,抬头望向他,发现他正对着她笑,笑容亲和。宋曼张开双臂抱住他,像哄小狗似的哄着:“给你抱抱,不哭。”
这么幼稚的举动,真像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徐彻哭笑不得,却没有出声制止她,而是张开双臂把她抱入了怀里。宋曼身上软软的,还带着一股奶味儿。徐彻闻了闻,故作严肃地问她:“你是不是偷吃翊宝的奶粉了?”
“你胡说,怎么可能?”宋曼瞪眼,“他早就断奶了好不?”
徐彻浅笑:“你只要回答你偷吃了没有就好了。”
“没有!”宋曼死不承认。
徐彻报以“呵呵”两声冷笑。
宋曼垮下了一张脸,瞪他:“我坦白还不行吗?昨天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我偷偷在购物车里塞了两袋女士奶粉。两袋,真的只有两袋!”她说得信誓旦旦的,怕他不相信,睁大眼睛和他对视。
这力证清白的模样真的逗乐了徐彻。他拍拍她的脑袋说:“吃了就吃了。两袋奶粉而已,难道我还为了这个和你过不去?别说两袋奶粉,你就是把超市里所有的奶粉都吞肚子里去,我也养得起。”
宋曼听他这么说还挺不好意思的,有点儿别扭地扭了扭身子,对他挤眉弄眼:“真的?”
徐彻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干嘛又打我?”
徐彻不打她头了,转而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宋曼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狠狠瞪他,一脚伸过去踩住他的脚背,狠狠碾了碾。
徐彻失笑:“你最好大力点。”
宋曼气得怒不可遏,狠狠踩下去,又跺了两脚。
徐彻抱着脚跳到一边,弯着腰:“好痛啊,你真要我命啊。谋杀亲夫?小心我报警。”
“报吧报吧。装什么装?还影帝呢,呵呵。”
徐彻直起身来,语气无奈:“就这么被你看穿了?”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不应该啊。”
宋曼一脸不屑:“你真痛的话,每次无名指都会抽搐。你自个儿都不知道吧,大影帝?你这演技是不错,不过百密一疏啊。”
“这么了解我啊?”徐彻莞尔。
“那当然。”宋曼骄傲仰头。
徐彻说:“那你要不要回忆一下我身上有几颗痣?”
宋曼的脸这才红了,哼了一声:“臭流氓。”她扁着嘴儿侧过声去,把屁股对准他,活像个小姑娘似的。心理年龄永远只有十八岁——徐彻觉得,自己真是又当老公又当爹。但是,更可怕的是他还乐在其中。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问题。
☆、第50章 城
礼拜六,宋曼去超市买了个花篮,抱着宋翊和徐彻一起去了军总医院。徐正清在特护病房,房间里很安静,心电图上的线像蜿蜒的流线,显得室内更加安静。
宋曼把宋曼抱到一边的看护病床上,徐彻坐在床边陪着。大约十点多的时候,徐正清醒过一次,有些疲累地撑开眼睛。他已经不想年轻时那样中气十足了,原本有些威严严厉的目光而今也变得浑浊泛黄。徐彻心里忽然有些泛酸,这么多年了,虽然他心里不承认,但是很清楚,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始终都是自己的父亲。
“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白阿姨。”徐正清的话断断续续的,人已经不大清醒。但是,徐彻仍是认真地在倾听。一个人弥留之际,有人陪着是幸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正清的一生,也许事业上是极为成功的,但是情感和婚姻上,又是失败的。
他是长辈,徐彻无法评判。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想做他这样的人临终时身边陪着的人也没有几个。
之后的一个礼拜,宋曼把宋翊送到了杜清那儿,让她帮着照顾。杜清已经和柏峰结婚了,做了柏阳星海幕后的老板娘,如今也退了圈,年前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整个人显得都有些发福,看来日子过得很顺遂。
宋曼衷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徐正清也和她说过两句话,趁着徐彻不在的时候。
他没有再讨论过去的事情,只是叮嘱,以后的日子要好好过。也许,他也不想再要求什么了。临了了,也发现很多东西都是空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比快乐更加重要?徐彻是他的儿子不假,但他并不是为他一个人而活的。
宋曼这么个娇生惯养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也学着去照顾徐正清,有时候见徐彻累了,也会和他换班。
这天徐正清睡了,她才把他拉到外面,问他:“你家里没有别人了吗?”潜台词是怎么别人也不来瞧瞧?这一点,她觉得徐正清是挺可怜的。
徐彻说:“我奶奶很早就去世了,爷爷早些年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去了沈阳。后来,我二伯一家也过去了,只有逢年过节才见上几面。他们的工作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请假的,能来的也来过了。”
宋曼了然。只有的家庭,有时候也挺难的,远不比他们小老百姓来得自由。不过,好在她老公不一样,没那些子弟哥们的破性子,比那些个家境不怎么样的男人都强得多。宋曼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捡到宝了,才可以过得这么舒坦。
徐家也是功勋世家,早些年的时候,徐老爷子跟着最早点几位首长参加过越战,伤了腿,修养了好久。他原本是这边的一个司令员,后来因为那场战役,落下了病根,身体吃不消,就给调到沈阳去做了个参谋。他也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徐正清是老大,年轻时候脾气很倔,死活不肯跟去沈阳那边,他觉得在老爷子的荫庇下挺丢人的。后来,还真被他闯出了一片天地。老二一家却在很久以前就跟着搬去了沈阳。
年前的时候,沈阳那边来人,宋曼算是见到了这些从未见过的亲人。
一辆辆车过岗哨,然后进大院的林荫小道,最后停在楼底下。江玦是打头的,把几个长辈都迎下来,然后才去叫那帮小的。他这人善交际,这这帮人都挺熟的,其中有个穿粉色羽绒服的姑娘和他挺谈得来,似乎是二伯家的妞子,叫徐珮昀。
徐彻拉着宋曼下楼去和老爷子问好。老爷子见了他,点点头,笑容很和蔼。宋曼松了口气,叫了声“爷爷”。老人家也应了声。
徐老爷子旧疾复发后基本处于半退休状态,在沈阳独居,这些年心态平和,对徐彻和宋曼过去的种种倒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成见。加上他还有个好友是戏曲家,本人也挺喜欢戏曲,就问宋曼会不会唱。宋曼当然答会了,当场就给来了一段,逗得老爷子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