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和门口处的仆人也相当肯定,在戒指丢失前后这段时间内,几位被安德烈子爵邀请欣赏粉钻戒指的人都再没出现在二楼。
“关于欣赏钻戒这事,有一件意外颇值得说出来,当时花园中恰好发生了水管爆裂的事故,子爵就收起了黑天鹅绒盒子,站在窗边询问花匠,索伦伯爵先生及夫人,还有我与吉里小姐,几乎同时告辞离去。”菲利普脸上彬彬有礼,但我仍敏感发现,他不时会将手背放在唇边遮蔽自己玩味的笑容。
“水管爆裂?”凯瑟琳吩咐管家,“去把花匠请来。”
就在凯瑟琳强作镇定得迈着均匀的脚步,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时,菲利普则走到了窗边,将目光投置在了窗外。
书房里的死寂比起窗外楼下的热闹形成令人不安的对比,订婚钻戒失窃,很可能意味着这计划好的一场订婚惊喜将会泡汤,若是走漏风声,内穆尔与杜兰家族的联姻也会受到颇多质疑。
就在屋子里陷入让人后背发冷的安静时,爽朗的笑声自门口传来,一只戴着真丝手套推开了虚掩的胡桃木门。
“哦,凯瑟琳,你在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穿着奶油黄修身长裙的少女笑意盈盈走出来,手掌中还捏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粉边折扇,但随即她发现了书房内的诡异气氛,因为大家都在用沉默严肃的眼光望着她,“我是不是打搅了什么?”
凯瑟琳走上前,关上门,牵着她的手,加入了我们。
“克萝丝,我的订婚戒指丢了。”
“天啊,这不可能!”克萝丝用折扇巧妙掩饰了自己因吃惊而张开的樱桃口,她紧张的捏着凯瑟琳的手指,“是谁做了这么卑劣的事情?”
“我们还在努力寻找,盗窃案发生还不久,钻戒应该还在屋子里。”凯瑟琳脸上僵硬的笑容弧度,让其他人瞬间领会了这句话的虚弱苍白。“我召集了所有见过这枚戒指的人,希望能寻找更多的线索。”
克萝丝手里的折扇唰得张开,飞快的扇动着,垂落酥胸的两缕头发被风吹得一动一动的,突然扇骨啪得合在了一起。
“我似乎认识你!”
她相当不友好的盯着我。
好吧,还是被认出来了,我默默把脸从侧面摆正,尴尬的打了个招呼,“您好,小姐。”
“凯瑟琳,我想我帮你找到小偷了。”克萝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从上朝下狠狠扫射着我。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遇见了曾经在珍佛夫人服装店有过一面之缘或者说一面之仇的贵族小姐,我又恰好穿着与那天相差无几的苹果花色裙子。
克萝丝咬着嘴唇,视线在我和菲利普之间游移几次。
“克萝丝,别任性,这事没你想象那么简单?”菲利普似乎跟克萝丝的关系不太一般,他的举动几乎是我所见过最失措的,他走上前,似乎想走近克萝丝阻止她说出那些话。
“呵,菲利普,你也会被一个女人迷惑判断么?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谁会干这种卑劣的事情呢?先生们,女士们,我想这间屋子里混进来了个下等人。”
虽然克萝丝并未直接点出我的名字,但……屋子里除了菲利普之外的所有人,都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我,仿佛我身上的狼皮被扯落,暴灬露出属于羔羊的躯体。
就在菲利普眉头紧皱,思索辩解之言时,出人意料的,凯瑟琳迈出了第一步,她脸色苍白但目光坚定。
“克萝丝,我坚信与吉里小姐无关,我在温室中编花环时,是她陪在我身旁,我可以做吉里小姐的证明人。”
当嫌疑被排除后,我发现自己蓄长的指甲被生生折断,划破了掌心的皮肤。
“凯瑟琳,克萝丝,那枚粉色钻石戒指太明显,假如我们向警察厅报案,发出重赏,那枚戒指在巴黎就很难出手,我保证会用百分之一百的精力去寻找它的下落。”菲利普并拢脚跟行了个庄重的骑士礼。
仿佛巨大海生动物的吐息包裹了整座城市,热月中某一天的雾气居然堪比雾月,无数煤灰粉尘聚集在天空中,雾霾遮蔽了夕阳,似乎也映衬了我的遭遇。
对于其他贵族们来说,这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玩不尽兴的宴会;对于我,却差点被投入警察厅那堪比人间地狱的牢房。
菲利普似乎也被这事所困扰,眉头紧锁,就连脸部的肌肉都像是绷紧了的钢弦,一路上,他用雪茄剪修秃了三四支雪茄,一只都没点燃。
当马车经过里沃利街时,我突然想起埃里克曾说过的话,假如有某些紧急的事情,就去找那个波斯人,达洛加。
“停车。”我连忙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停下来。
“出了什么事?”菲利普困惑的望着我。
“我想去找一个朋友。”
“朋友?在这里?”他扫了一眼窗外。其实这条街真的没什么好看,单调简单的石灰色房子,中产阶级们的聚居地,唯一的绿地是街对面的公共花园。
“是的,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主动推开了车门,不愿意他有任何机会阻拦我。
我拖着累赘的裙摆,走到里沃利街34号。
这是套小公寓,逼仄单调,门口的装饰破破烂烂不曾休整,我不禁怀疑,假如这个达洛加真的是埃里克的恩人兼朋友,他未免对自己的朋友也太苛刻了。
我敲了半天门,才有一张黝黑的脸从门后露出来。
在这样阴森的天气,敲开这样阴森的房门,我觉得自己的脚腕在不停打战。但最终,对埃里克的信任,让我吞了吞口水,说出第一句话来,“请问,达洛加在么?”
“进来吧,小姐。”那个年轻的黑仆用沙哑的喉咙回话。
在黑仆的带领下,我踩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打量四周寒酸发霉的墙纸,最终来到一扇简陋的会客室。
“请您在此等候。”他
我试图说服自己坐在不干净的绒布沙发上,但最终还是决定在会客室中到处走走。
这间会客室可谓我身处的最简陋的屋子之一,上次让我觉得不适应的还是在朱利安那件破旧的公寓里,可好歹那里没这么脏,床单都是干净的,这里一定缺少个打理屋子的女主人。
我接着低矮窗间透露出的残余光线,打量房间里的一切。
那些简陋破败的家具没任何欣赏价值,但同时,我却发现了一瓶黄色水晶瓶,它与周围的环境太格格不入,以至于一眼就被人在角落的高脚桌上发现。
好奇心驱使我走过去,将它拿起来欣赏。
这个瓶子看起来有点像贵妇人们常喷的香水瓶,但瓶口处采用化学液体瓶那样的橡胶滴管,里面盛着一种相当棕红色的液体,似乎还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我忍不住拧开了瓶盖,将鼻子探到瓶口处轻轻嗅了嗅。
有些失望,它的气息与巴黎兑换桥上那些庸俗的香水店并没有多大区别。
我将瓶子放回到桌子上,转身准备回到沙发附近,但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将我眼前的简陋景象搅得比混着土豆皮的土豆泥还杂乱。
仿佛成年的爱丽丝重返自己的梦境,熟悉的流水声,冰冷的气息,让我还未完全苏醒,已忍不住弯了唇角。
我再度降临冥间,身处于黑暗辉煌的王国,属于埃里克的世界。
当听觉逐渐复苏时,我听到叮叮当当的钢琴声,似乎正有人以天才般的狂热和激灬情,弹奏着它,宣泄着不容于世的疯狂。
这真是一曲狂徒所能演奏出的荒谬至极、也足以让人癫狂的乐曲。
琴声停滞下来,似乎它的演奏者为其中某个不和谐的音符而暴怒,纸张被撕碎,羽毛笔和墨水瓶掀翻在地,金盘砸在钢琴琴键上,发出悠长刺耳的悲鸣。
我从柔软的波斯毯上爬起来,揉着眼睛走到埃里克面前。
“嘿,我的国王,假如你的臣民演奏不出你想要的乐章,你就要效仿罗马皇帝尼禄砍下一万颗头颅么?”
埃里克从掌心抬起头来,用狂躁且惶恐的眼神注视我。
我坐在琴凳上,试图仿照埃里克的指法弹奏他刚刚中断的曲子。
“咪,来,发,发……是这样么?”
作者有话要说: E神出场了,下章下下章,都是E神的_(:3J∠)_
谢谢牙牙君投放的地雷
谢谢艾趴君投放的地雷
(づ ̄3 ̄)づ╭
☆、Chapter 25
钢琴旁散落着纷纷扬扬的乐章,手指按压在黑白琴键上,琴丝牵动着钢琴后台的金槌敲击出绝妙的音符,我不懂得为何埃里克手下的音符都带着狂躁饱满的情绪,正如他对于音乐的狂热,他会用最严厉的语气要求我调整音区,比如从C切换到D。
“你在创作一幕歌剧?”当我艰难的将一段演奏完毕后,察觉到这曲调的变幻节奏,十分类似于歌剧开场时乐团演奏的篇章。
“是的,用我平生之力创作它。”埃里克的金眼睛在明亮的蜡烛火光映衬下,越发神圣,假如不是他脸上那副可怕的面具,这双眼睛本应属于被上帝眷顾的天使。
“叫什么?”
“《唐璜的胜利》,我最近开始进入创作期,便被它搅得日夜难宁。”他的嘴唇略带无奈的弯曲,手指随意将琴边的一叠废弃乐章弹得四散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