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庄生却从不为所动,淡淡地说:“我不放心,阿福有我就够了。”
蓝衫皱起眉头,望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天晓得白庄生的大脑是什么构造,在学校里鹤立鸡群,从来没被任何问题难倒过,虽然她与他考入了同一所大学,但这个家伙肯定会继续跳级、提早毕业,越走越远。
天才都是这样的吗?
蓝衫忽然间不再喜欢自己循规蹈矩的生活,她想拉住个越飞越高的风筝,可是伸出手却不知道该触碰哪里。
——
离开东川市的福兮很快乐,这让白庄生感觉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无论如何,海岛的空气质量都要稍好一点,并不太发达的工业使得这里的粉尘含量很低。
从水族馆回来的福兮始终拿着从那里买的夜光的水母玩具,吃过简单的晚饭后,又跟着哥哥去海边散步。
白庄生瞧着妹妹仔夜色中张毫无忧虑的脸,忽然问:“以后不要跟爸爸去检查身体了好不好,哥哥带你去。”
“不要,爸爸不痛!哥哥痛!”福兮立刻抱住胳膊。
她很害怕抽血,像白原只带着孩子监测大脑数据,当然不用触及血液。
“可哥哥是为你好的。”白庄生无奈。
福兮假装听不见,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
从海面上吹来的带着咸味的风,令她的发丝像蝴蝶般飞舞。
路边的小贩在兜售芒果,算是海岛上的特产,只不过价格也不便宜了。
闻到香味的阿福瞅了眼,又继续往前走。
在学校建立的金钱观念让小孩也学会了节省。
白庄生在后面问:“阿福,要不要吃芒果?”
“不要吃。”福兮回答。
白庄生笑了下,还是买了个特别大的,对视上妹妹期盼的眼神,难免有些痛恨父亲把家中积蓄都拿去做实验的决定。
原本他们也能过得很好,现在却要在这个严酷的世道中,像个不能言说的乞儿一样活着。
“好香呀。”福兮朝着哥哥感叹。
白庄生回神道:“小馋猫,回去给你切。”
正说着的话的功夫,忽有只莹亮的小虫从面前飞过。
“咦,萤火虫!”福兮常看儿童百科全书,立刻认了出来。
“是啊,要抓住吗?”白庄生问。
“不要抓,它会死的。”福兮摇头,眼睛一直盯着虫儿,直到它飞进了海边的林子里。
——
出门观察到好多动物,又尝过了热带的水果,导致福兮情绪特别好,晚上爬进被窝里都带着笑。
“怎么还不睡?”白庄生从浴室出来,发现妹妹仍旧躺在那玩夜光水母,不禁皱眉:“不可以熬夜。”
“哥哥也不可以熬夜!”福兮立刻回嘴。
“小丫头,还会教训起我来。”白庄生坐到床边挠她痒痒。
福兮立刻就笑成了一团,躲了好远说:“哥哥欺负人!”
白庄生温柔地望着她:“睡吧。”
“以后也带我旅行,好不好呀?”福兮重新爬回他身边。
“嗯。”白庄生常陪着她睡觉,此刻也自然而然地躺到旁边。
“我还想遇见萤火虫……”福兮钻进哥哥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一会儿就涌起了睡意。
“那我就带你去有很多很多萤火虫的地方。”白庄生拍着小丫头瘦骨嶙峋的后背许诺道。
福兮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里。
但白庄生搂着这个稚嫩的小生命,却有点难眠。
前几年,他始终不太理解对生活毫无热诚的父亲,怎么会假好心的收养个小女孩,整日扮演耐心慈父。
现在渐渐意识到了其间冷酷的原因,难免开始抗拒。
或许比起冷淡的家人、比起遥远的神经学与虚拟机。
可爱的阿福反而更重要。
因为她是真实的温暖。
就像东川市迷雾中的一抹光亮,值得最大的留恋。
真的不愿意妹妹受到伤害,真想让阿福永远都相信,家人是爱着她的。
一场大火已经夺去了她的所有。
无论如何,都不该再因大人的欲望,而让小孩子用命运买单。
☆、10
虽然不及哥哥那般优秀出众,但福兮也不是愚笨的孩子。
她的右脑比同龄人更要发达些,在音乐和绘画方面都能够无师自通。
就连陪着妹妹长大的白庄生都很诧异:从未经过训练的福兮竟能够对空间和比例的理解那么到位,画出像模像样的素描来。
“老师说我有天赋,哥哥,我是不是可以当画家啦?”
又长大了点的福兮带着小得意,笑嘻嘻地追问哥哥。
“嗯,很好,你想学的话,我帮你找个老师。”白庄生合上素描本子称赞道:“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
福兮的心脏似乎不太健康,去年刚被白原安排着做完手术。
她点着头抱住哥哥:“你为什么老是在学校呀,我想你啦。”
从前那个像小狗般围在腿周围转的小丫头,个头儿忽然间高出了腰。
白庄生无奈地摸摸她的头:“没办法,有时候忙完就到半夜,回家来会吵你休息。”
“我不怕吵,我希望每天都看到你!不然我会担心的。”福兮认真地张着大眼睛。
刚上三年级的小屁孩儿,只在白庄生面前莫名其妙的嘴巴甜。
他忍不住笑了:“好,我知道了。”
这时白原忽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脸严肃。
“爸爸,我的美术作业得了一百分!”福兮跑过去邀功。
“乖。”白原安抚道:“先去把作业写完再玩。”
福兮点头,默默地回到书房。
上了大学后的白庄生成熟不少,大概因为永远都和比自己大很多的同学们相处,几乎没有孩子气的模样,他平静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在实验室待着?”
“偶尔也需要休息下。”白原说出很不符合他性格的原因。
白庄生立刻朝父亲露出怀疑的眼神:“你不是又想带阿福去医院吧,求你别折腾她了!”
“胡说什么,谁准你这样跟我说话!”白原严厉起来。
“呵呵。”白庄生故意发出冷笑,扭头道:“她不是你的工具,她是个人,她应当有自己自由的人生!”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白原在诧异之后,深深地皱起眉头,不愿与儿子再交流。
“我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收养她,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白庄生的语气似乎不容质疑。
但他话音刚落地,就敏感地听到细碎的声音。
回头,原来是阿福在书房门口偷窥。
“走,哥带你去书店。”白庄生收起怒意,走近抱起妹妹,帮她带好口罩就出了门。
长这么大的女孩子,似乎已经不该被抱着了。
可只有如此动作,白庄生才有安全感。
明明福兮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人,可是他内心的安定,却需要从她身上获得。
“哥哥,你为什么跟爸爸吵架呀?”小丫头忍不住打听道。
“没什么,他不负责任。”白庄生不晓得福兮明白多少事理,不禁为自己刚才情急讲的话感觉紧张。
但是福兮没有再追问,只是用细瘦的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将小脸靠在他的肩膀上。
外面又起霾了,空气里雾蒙蒙的。
春天在院子中种的树苗,毫无例外的枯死。
四处都是没有希望的景象。
白庄生真的很讨厌自己的家乡,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带着阿福离开。
但他不能。
倘若再去触碰父亲的底线,他就会永远失去她,永远。
——
杜牧曾有诗云“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少女十三岁的年纪,就像枝头的豆蔻花般含苞待放,懵懵懂懂,初处人事。
而福兮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才朦胧地对白庄生产生了亲人之上的感情。
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她始终全心全意的依赖着哥哥,因为他对她的好,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到了该明白异性的阶段,福兮那颗单纯的心里面,才根本容不下其他男人的存在。
——
在进到东川大学后,白庄生满足了父亲的所有要求,取得的成绩有过之而不及,不仅在四年内读到博士,还在接连发表了不少有价值的论文,在神经学研究所混到了一席之地。
学业与事业的进步带来了金钱的收入。
虽然与那些财大气粗的商贾不同,但白庄生也开始有能力让阿福享受更好的生活。
某天下午他难得清闲,便开车到妹妹的初中门口等她放学。
阿福身体不好、性格内向,在这里的每天都惹人担心。
四点准时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之内。
看到白庄生的福兮很惊喜,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他怀里:“你怎么来啦!”
大概每个女孩子希望有个这样英俊、优秀又温柔的哥哥,周围自然是羡慕而好奇的眼光。
白庄生把她带进车里,回答道:“研究所放假,我带你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