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走到床边,放下黑色旅游背包。赵媛媛随着她的动作转过头来。
赵媛媛:“我和梁瑞吵架了。”
“怎么?”
赵媛媛转回头部,盯着乱撞灯泡的飞蛾:“我觉得他喜欢我没有我喜欢他多,我觉得自己又蠢又傻。”
她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赵媛媛是皇城脚下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从祖辈起便家境优渥。而父亲早年冠公职下海经商,更是赚出了不浅的家底。与之相比,梁瑞的家境寒碜多了。他父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靠地里刨食养活了两个女儿和小儿子。小儿子也挺争气,考入首都名牌大学,毕业后一直北漂。
赵媛媛:“我不漂亮,学历不够好,工作也要靠家里人。没什么大出息,性格也和温柔沾不上边。他会跟我好,不过是因为我是本地人,因为我爸。”
唐嘉没吭声。
赵媛媛负气道:“他干嘛找我啊!干脆去娶我爸好了呀!”
唐嘉几乎被她孩子气的抱怨逗笑。
赵媛媛从椅子上坐起来,托腮看着唐嘉的身影:“你有男朋友吗?”
唐嘉手一顿:“没。”
赵媛媛睁大了眼睛:“逗我的对吧!你这么漂亮……当初伦敦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要是男的肯定已经爱上你啦!”
唐嘉与赵媛媛从北京出发前往肯尼亚,但二人并不于北京相识。MSF要求派驻医生必须自费修习热带病学课程,而缪缪几家为医生提供短期热带病学修习的大学,有两所都开设在伦敦。
赵媛媛偏偏脑袋:“那你谈过没有啊?”
“两个。”
“啊?那你怎么分了?”
唐嘉用手指梳笼头发,退下手腕上的皮筋,松松系个结,“一个不大好,一个……”她垂下眼睑:“过世了。”
赵媛媛纠了纠衣角,歉疚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啊……你别放在心上啊。”
唐嘉摇摇头,“没事。”
赵媛媛不安的表情却更重了。
唐嘉笑笑:“他以前讲,所有的热恋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感应性的精神病。”
赵媛媛一愣:“啊?”
唐嘉:“因为一切爱情中都存在自恋的成分,一个热恋中的男人使一个女人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他才会感到这个女人是多么漂亮,多么迷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对各自的对方深感兴趣,他们需要的只是对方给自己带来的自恋的满足。”
赵媛媛:“不明觉厉……但感觉挺有意思的啊……”
唐嘉点点头:“嗯,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下一句她没说出来,也很残忍。
唐嘉低头轻抚手指,想:齐彧,你教会我什么是爱,却又残忍地让我无法再去爱别人。
生命的泥被委弃在地,乔木不生,唯有荒芜。而她将自此在空虚的一生中奔走哭号、孤苦无告。
何其残忍。
赵媛媛看一眼她的表情,忽然大叫道:“啊!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她一拍手,火急火燎地去翻包,翻找出一个木雕河马,献宝似的在唐嘉面前展示。
唐嘉手指摸过木雕上鲜艳的彩漆,认真说:“谢谢。”然后她指了指床上的黑色旅行背包,“我也给你带了礼物,你自己拿吧。”
“真哒?!”赵媛媛小跑过去。
唐嘉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响动。
接着是赵媛媛疑惑的声音:“什么样的礼物啊?”
“一串手工项链,”唐嘉疑惑,“怎么,没找到吗?”
“项链……项链……”赵媛媛一边翻动,一边喃喃自语:“没有啊……”她忽然叫道:“唐嘉,你怎么还带着枪?!”
枪?
唐嘉走到床边,拉开背包口。
皱了皱眉。
她提起包,把装着的物品哗啦啦一股脑倾倒在床单上。
刮胡刀、□□、弹匣、换洗背心……
没有一样是她的东西。
这是……拿错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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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斯鸿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腰上缠着一条白色浴巾,□□着上身,仍有晶莹的水滴沿着肌理淌下。
酒店房间的风格是仿丛林式的,地板以大块磨圆人造鹅卵石代替。床头柜上的墙壁处,贴挂着一幅乞力马扎罗的雪,旁边则是海明威的头像。
他从柜子上拿起长裤,伸手从后兜里抽出那张捡来的照片。后退几步,躺倒床上。
然后,把照片正着看,倒着看,再每个角度旋一遍。
压下心头一丝荡漾,喻斯鸿折折照片,摸出一把小刀,沿着折痕把左边部分切下来,唯独留下右半张。
做完这些后,他把床头放置的黑色背包拉过来。
从里面抽出一张员工证模样的套胶卡。
卡片的反面为白底,上面斜着印有一串红色法文“ Medecins Sans Frontiers ”
喻斯鸿认得这个标志,知道这串法文代表的是无国界医生。
他们营驻扎的地方是朱巴国际机场附近的联合国维和部队汤平营区。离着营地不远处,便是朱巴重要的一片难民营。各国维和部队除了担负安全警戒、城区巡逻等任务外,同时也要对难民营进行保护。而对非援助的各种NGO组织,大部分会选择直接深入难民营驻扎……
他想,不知道大长腿是在哪里做医生呢?
证件翻过来,正面是唐嘉的个人信息。
右上角一张清秀的证件照。照片里,唐嘉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神情淡然,清妍动人。
他把证件照连同照片一起放在了身旁,对着天花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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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是突然响起来的。
喻斯鸿从床上爬起来,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老头子”。
老头子是他对他爹喻国庆的“爱称”。喻司令平生三大恨,一恨“志在千里,然而老骥伏枥”,二恨“老婆太凶,夫纲不振”,三恨……我特么的怎么生了这么一个龟孙子!
此刻,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龟孙子”挑挑眉,滑开接通键,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扔到了一旁。
半分钟后,喻斯鸿才不慌不忙地捡过手机,放置耳边。
按照他这些年总结的经验,每次老头子来电,必然先暴喝一句“小兔崽子!”以镇场面,再不喘气地历数“混世魔王”这些年犯下的“种种罪孽”。大约几十秒后,才能进入正题。
老头子呵一声,问:“有在听吗?”
喻斯鸿难得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句:“有,认真听着呢。”
老头子满意道:“嗯。”又继续说道:“苏棠棠那女娃出国读书了。”
喻斯鸿默了一下。
老头子接着说:“好了,我没什么跟你讲的了,我把电话给你妈了。”
他妈蒋如清女士不过是例常的一些嘘寒问暖,喻斯鸿听着,时不时嗯上几声。最后他妈说:“虽然我们老喻家和苏家这个梁子是解不开了,但那女娃娃既然要出国,我就想着好歹意思意思。”
喻斯鸿:“嗯。”
“又怕冒然上门给人打出来,只好找你齐叔叔从中缓一下。”
“嗯。”
蒋如清察觉儿子情绪有点不对,转了话头:“我一进你齐叔叔家大门,这都好几年了,齐彧照片还在大桌上摆着,哎,每天吃饭都看见,想想也是怪可怜的。你们小时候闹腾的那么厉害,哪想到好好一个青年,说没了就没了。”
8. Chapter8
喻斯鸿和齐彧是一对见面就要红眼的“冤家”。
前者儿时随祖母住在外地,直到十二岁上下,才被打包寄到北京的父母身边,后者则是土生土长。大院里几拨小孩子,非京圈儿与京圈儿泾渭分明。喻斯鸿又是个天生爱招人惹祸的,把齐彧妹妹齐嫣欺负得天天鼻涕牛牛。齐彧虽然从小身子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骨子里却是不撞南山不回头,仗义护短的执拗脾气。一来二去,两个人梁子就结大发了。
大院里就形成了这样的怪圈:齐嫣哭得眼睛都花了,却还上着赶着去寻喻斯鸿玩,半天下来又哭哭啼啼地往家里跑,紧接着护妹心切的齐彧便要去找喻斯鸿麻烦。若是文斗,齐彧有几分赢面,可两人一见面就掐,斯文的哪能比得过上天入地的皮猴子?
结果便是,齐彧前脚带着伤回家,后脚蒋女士就提着礼物上门致歉了。最后喻斯鸿也没捞着什么好处,被他爹扒了衣服,光着腚,捆在长凳上,结结实实吃了一顿狠抽。
蒋如清女士还在那儿叹息:“多好的孩子啊,模样好、性子好,哪像你,天生的讨债鬼!”
“……”
她自我安慰:“不过话说回来,皮实点也好,鬼见愁的,三更半夜就是撞见了阎王,人家也懒得收你,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