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
周鹏放下碗,挠挠头:“那个……美女,你还挺有幽默感的啊。”
唐嘉抿嘴:“猪牛确实携带绦虫,不过一般存在于生肉里,只要不生吃猪牛肉就行。”
喻斯鸿在周鹏右侧,他躺倒在地,双手背在脑后,嘴里咬着一支烟。烟头在天空背景中明明灭灭,腾起细细的雾。
他朝周鹏和唐嘉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回头来,眼睛望着澄蓝的天空。
周鹏向唐嘉的方向挪挪,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伸过去,咧嘴一笑:“那个……美女啊,我叫周鹏,朋加鸟的鹏。取自那什么什么子。”
唐嘉:“《庄子》?”
周鹏一拍大腿:“对!就是《庄子》!”他咳两声,竟然还像模像样地背诵了出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其……其……”
喻斯鸿凉凉开口:“其翼若垂天之云。”
他说话的时候,唐嘉正好看过去。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他冷淡着脸,僵硬地别了过去,继续若无其事地看天看云。
唐嘉收回眼神,对周鹏说:“很好的名字。”她礼貌回手握住:“唐嘉,嘉年华的嘉。”
喻斯鸿咬着烟,盯着天空,心里头忽然冒出一句: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
他被自己酸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烟雾呛进嗓子眼,重重咳嗽。
周鹏直白地夸她:“美女名字好听,年纪轻轻,懂得东西也这么多,厉害厉害。”
唐嘉不以为意:“因为学的就是这块,了解也是分内的事情。”
“唐小姐学什么的?”
“学医。”
周鹏睁大眼睛:“医生啊!”
唐嘉点点头。
周鹏搓搓手:“我从小到大就怕医生,打死都不想进医院。”他呵呵一笑,模样有点羞赧:“还好底子好,身体壮实,也没挨过几针。”
喻斯鸿咬着烟想:说什么搭讪业务不熟练,这下不流畅的很呐。
他勾起膝盖背后重戳周鹏一记。
周鹏回头,龇牙咧嘴瞪他一眼。
喻斯鸿冷冷弹弹烟灰,冲他挑挑眉。
周鹏:“……”
唐嘉没注意到他们暗地里的小活动,闻言便说:“医生也是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周鹏撺掇着要她说些医院里的故事。
浓妆女和中年男也都凑过来一起听。
唐嘉捡了几个急诊室里抢救病人的故事。
浓妆女嫌弃无聊:“没意思啊。有没有劲爆点的啊!”
唐嘉静静想了一会儿,说:“刚下急诊那会对面是肛肠科,因为经常有夜班,所以会在一起聊天。他们科的急诊室,经常会收到因为摔倒而致使异物进入肛肠的病人。”
周鹏没反应过来,脸上懵逼。浓妆女捂着嘴嗤嗤笑,伸手轻拍了唐嘉一下。
唐嘉摸摸头发,若无其事:“比如有钢笔、洗面奶、牙刷,嗯……好像还有擀面杖来着。”
周鹏大叫:“卧槽这么不小心啊!”
周围几人向他投来莫名的目光。
周鹏无知无觉,感叹:“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小时候我们村一个小孩写作业用笔撑着脸,最后铅笔戳到鼻孔里穿过脑子死了,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脸心有余悸。
几人盯着他。
周鹏环顾四周,摸摸脸,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呀。他惊讶问:“都看我干嘛?”
大伙儿依旧沉默地盯着他。
他急了:“别看我啊!”
喻斯鸿捂额无语。他嘴里咬着烟,伸手拉住周鹏的衣领,把他摁倒在地,低声道:“再丢脸就回去写一万字检讨。”
想到检讨周鹏就心头颤栗,更别说还是一万字,真写下来简直小命不保。他扬声不服:“你滥用职权!”
喻斯鸿忽然好想掐死他,一字一顿:“不仅滥用职权,还要公报私仇。”他拔出烟:“嗯哼,有意见?”
周鹏哭丧着脸:“没意见!真的没意见!”
喻斯鸿把指尖夹着的烟重新塞回嘴里。他咬着烟直起身子,一回头,刚好看到唐嘉垂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仿佛清风徐来,又仿佛新雪初霁。
最是那一抹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脑中轰然一响,嘴角的烟掉了下来。
6. Chapter6
毫无疑问,马赛族是东非地区声名最响的游牧部族。
千百年来,漫长的岁月之中,这只古老部落带着他们的牲口,顺天时而动,逐水草而居,在肯尼亚北部的图尔卡纳至南部地带,以及与坦桑尼亚接壤的裂谷地带间自由迁徙。
导游:“你们看到的五百名马赛人勇士,有很多其实都是大学生。他们早在半个月前就从学校回来了,为的就是做仪式准备。”
大部分人慕名前来,图的就是感受“最原始、最地道的”非洲风情。听了导游的话,立马失望感加剧,有人甚至嚷嚷出声:“那这不就成了商业表演了吗!”
马赛人生活条件的提高,在游人们看来,却意味着传统的消失。
导游本就是受雇于政府发展旅游业的马赛人,闻言顿时有些不乐意,又不好与客人争执,只是低声抱怨:“就允许你们开车上网坐飞机,我们就活该天天骑马裸奔啊?”
唐嘉离他近,抱着膝问:“那你们现在不靠放牧生活了吗?”
导游或许见她面善,回答:“大部分定居了,有做生意的,开店卖药卖长矛,也有我这样给政府办事,做导游、保安或表演传统舞蹈的。”
唐嘉点点头,环视四周。
“圣屋”的不远处甚至停着私人汽车,一辆白色的丰田普拉多。导游告诉她,车子属于队伍前头带领举办仪式的长老,而长老的另一个身份是肯尼亚的教育部官员。
唐嘉又把目光转向成年礼中的勇士们。他们穿着民族传统服饰“束卡”,红底黑条的两块布料,一块遮住羞处,一块搭着肩膀。勇士的队列中有几个人低着头,唐嘉仔细一看,原来他们正在玩手机……
歌唱环节结束后,勇士们进入森林内部举行“秘密仪式”,游客和闲杂人员则被挡在外面,因为“除了马赛勇士之外,任何试图此时进入这片森林的人,都会被施以恐怖的魔法”。
唐嘉虽然不信这个,但也知道遵守别人的风俗习惯是基本的礼貌。她找了个清净点的角落,靠树,从怀里摸出一支柠檬味的香烟。
手又伸进裤袋和包中翻找,却不见打火机的影儿。
她抬头,看了一圈,想找人借火。
浓妆女和中年胖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周鹏和与他一起来的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互相说着话。
唐嘉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两人走过去。
周鹏一转头便望见了她:“唐医生啊,有事不?”
唐嘉手指夹着烟尾,小幅度摇摇:“借个火。”
她说这话时抬了下眼,刚好望见那个男人的喉结。喉结突出,开领下是明显的锁骨。眼神再上移,能看到微微泛青的下巴。
于是她把眼神转向周鹏,加问了一句:“有打火机吗?”
周鹏摇头:“没有,我不抽烟啊。”似乎拒绝对方让他挺不好意思,周鹏便问喻斯鸿:“你的打火机呢?拿出来啊。”
唐嘉视线又转向那个男人。
他没说话,只是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个绿色打火机。伸臂,摁键。红蓝色的火焰从机口跳出,轻轻摇曳。
唐嘉知道自己儿时就不是讨喜的小孩,长大后情况也没变好。她估摸着对方不说话,应该是心里记仇,挺厌恶自己。但烟已伸了,不好撤回去。
她习惯性捋捋头发,斜着轻微俯身,手指夹着靠唇处的烟尾,烟头点上火苗。
一丝白色的烟雾袅袅腾起。
唐嘉眼眸低垂,能看到男人袖口卷至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手指骨节分明,因拇指用力,手背上能看到青蓝色的血管。
她想:这应该是一双很稳健的手。
她指还夹着烟身,唇刚要离开,准备礼貌性道声谢,那持打火机的手却突然抖了一下。火机脱落,掉在草地上。
唐嘉反射性蹲身,伸手去捡起,却触碰到另一双同样来捡火机的手。
她静静地抽回右臂。
也没去仔细看两人的表情,淡淡地道声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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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斯鸿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打火机。
他按下键,火苗跳出。
关掉。
摁下。
又关掉。
继续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