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半,晋城阳光普照,气温却是没有多高。云鹿鸣全副武装地坐在自家小叔的小绵羊电动的后座上。,头上是藕荷色的绒线帽,颈间是一条羊绒的同色围巾,脚上蹬着一双鹿皮小靴。
往日都是云毅州开车送云鹿鸣来,但这周云毅州出差去了外地,于是由云鹿鸣的小叔云毅樊代劳。云毅樊是云毅州的亲弟弟,今年三十五岁,在离云鹿鸣家不远处的商业街开了一间小小的宠物店。折腾了好几年却连本儿都没有回来,因为这个云毅州没少跟自己的弟弟生气。
“鹿鸣啊,你这个课几点完事儿啊?”云毅樊的声音随着风灌入云鹿鸣的耳中。
云鹿鸣使劲儿往下扯了扯绒线帽,提高嗓门道:“五点下课!不过你不用来接我啦,小叔,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看我忙不忙吧,如果不忙我就来接你。”云毅樊说着,郭老的宅子就在不远处了。云鹿鸣跳下车,朝云毅樊挥了挥手,背着小提琴盒渐渐跑远了。
云毅樊失笑地摇摇头,目送着云鹿鸣进了屋才跨上车走了。
郭老喜静,宅子是在晋城南郊的南仙山西侧。郭老是地地道道的晋城人,郭宅也是地道的北方建筑,红檐灰墙,好不气派。
在厅前打扫的阿姨已经认识了云鹿鸣,看见她就笑着道:“云姑娘来啦,老爷在书房等着你呢。”
云鹿鸣道了声“谢谢”,脱下大衣,连带着围巾和帽子递给了阿姨,又在玄关处换上了自己常穿的那双粉红色的拖鞋。她视线一瞟,见鞋柜上多了一双灰色的大拖鞋,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不过她没有多想,换完拖鞋就赶忙上了楼。
书房的门半掩着,云鹿鸣轻轻推开房门,背对着她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那老人背脊挺得很直,手里执着一把水壶正在浇花。
她恭敬地唤了声:“老师好。”
郭老放下水壶,转过身慈眉善目道:“小鹿鸣来了,你张姨知道你爱喝果子茶,特意给你沏的,快喝点暖暖身子。”
云鹿鸣点点头,爱惜地轻放下小提琴盒,端起桌子那杯红色却透明的果子茶。果子茶清甜扑鼻,略带一丝酸酸的涩味,一时让人食指大动。云鹿鸣连喝了好几口,杯子便见了底,僵硬的四肢也伸展灵活起来。
“复习一下上节课的《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
云鹿鸣把谱子摆好,调整了一个姿势,缓缓拉动琴弦。《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是爱尔兰的民谣,曲调美妙而忧伤。描写了美好的时光如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般慢慢地凋零、枯萎,只有在回忆里重温旧日纯真。
云鹿鸣指法、乐感都属上乘,但最最出众的还是充沛的情感。她总是有最恰当的情感喷薄而出,拉出来的曲调如泣如诉,当真如一位明媚的少女,在最美的年华凋谢,只能痛苦的活在回忆之中。
郭老看着动情拉着曲子的云鹿鸣,清明的眼睛里漾着安慰,曲子接近尾声,他落落地笑了,恐怕他这一身本领最后却要变了姓。
☆、8.吻他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晋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漫天雪花飞舞,如鹅毛、如碎钻、如冰晶的盐块,簌簌地落在枯枝上、地面上、行人的头发上,原本一地雪白,最后也终不过是一滩泥泞。
晚上放学后,云鹿鸣照例去音乐教室排练小品。经过了半个月的磨合,他们的节目也初见成型。
安蔻下了楼就跟云鹿鸣分道扬镳,她要去别的节目那里检查。
云鹿鸣独自走上知美楼,上到二层转角的时候碰到了孟松年,她拉了拉他的衣袖,笑眼弯弯:“嗨。”
孟松年回头一看是云鹿鸣棕栗色的头顶,软软的,泛着淡淡圈圈的光晕,他笑着说:“好巧。”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音乐教室,里面的袁伊和赵行诺已经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对着手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袁伊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是他们俩来了,笑呵呵道:“都来了啊,今天排练一下伦巴这部分,行诺给你们找了资料,你们先看看。”说着,便递过来一张光盘。
云鹿鸣接了过来,放到了电脑,播放了起来。
这张光盘是赵行诺自己刻的,里面是他找了很多资料汇总到一起的。因为《八音盒里的秘密》只是一个搞笑为主的小品,不需要演员有很扎实的功底,只要一行一势唬住观众就可以了。
云鹿鸣双手托腮看着视频,很基础的舞步,光看这个不实际操作似乎没不能顶什么用。她稍微侧
过脸看身旁的孟松年,只见他很是认真地盯着屏幕,两汪漆黑的眼睛都能倒映出视频里激舞的一男一女。
他感受到云鹿鸣的视线,偏头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云鹿鸣有些不好意思,细腻的脸庞浮上淡淡的红晕,肤若桃花。
视频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赵行诺走了过来,对孟松年道:“阿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间日式烤肉,伊伊很喜欢,我们先过去吃饭了。”
孟松年抬起眸子看向赵行诺,淡淡说:“去吧。”
倒是云鹿鸣有些开心,问袁伊:“日式烤肉?”
“是呀,我听我们班的一个同学说还蛮好吃的,今天去试试!如果好吃推荐给你哈。”袁伊扶了
扶圆圆的眼镜,可爱的苹果肌又鼓了出来。
“好的。”云鹿鸣应了下来,她和袁伊的口味还是很像的。
袁伊和赵行诺走后,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云鹿鸣和孟松年两人,云鹿鸣握起放在大腿上的手,心里有一丝莫名紧张的情愫。
进度条到了最尾端,屏幕黑了下去,孟松年把视频叉掉,询问道:“试试?”
云鹿鸣站起身,到收音机旁边,墙上挂着一大排各种各样的磁带,她看了一会儿,选中了一盘,放进了收音机里。
鼓点清晰的音乐随之响起,孟松年与云鹿鸣隔着几步之远,几个滑步到了她的面前,原本冷感如瓷的面容慢慢融化开来,轻缓地露出一个笑,在他的唇边、在他的眼角,他绅士而优雅地向她做了一个手势。
云鹿鸣禁不出笑了出来,行了一个礼,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顺势转了一个圈。
孟松年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深情地凝视着她娇艳的粉颜,黑曜石一般的双眼里似乎有无数的话要倾诉,最后统统绕成万般柔情,倾注于激情的舞蹈之中。
激荡的音乐的奏点很急促,孟松年拥着云鹿鸣,脚下是灵活多变的步子,胯部扭得也是恰到好处。伦巴是四拍音乐,每拍之间的间歇他便会下降压主力腿,下一拍的动作更加饱满、有味道。
慢慢地,云鹿鸣反被动为主动,引领着两人的舞姿。他们跳的是很常见的交叉式,她站在合对位置,双脚靠拢,身体重心在左脚,右手被孟松年握着,用左脚向左轴转身,右脚跨在左脚的前面,膝部快速弯曲,然后转换重心。她的动作流畅如水,干净简洁不拖泥带水。
孟松年莞尔看着她,顾着她的节奏直至最后一个鼓点落地。
云鹿鸣躺在他的臂弯,笔直的右腿被他另一只胳膊抬着,他低下头,挺直的鼻梁抵着她的,四排绵密的睫毛纠结在一起,呼吸着彼此的鼻息。
云鹿鸣先反应过来,推开孟松年的胸膛,掩饰尴尬般整理自己的校服。
孟松年看着她,像是看一只被侵犯自己领地的小动物那般,他清清嗓子,说:“不好意思。”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他知道眼前的小公主不开心,他需要哄哄。
“不需要不好意思啦,伦巴就是这样。”云鹿鸣不敢看他莹亮的眼睛,心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孟松年沉默半晌,不知道如何再次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太阳早已经下了山,天空被染成深蓝色,半轮月牙儿弯弯地挂上了枝头,于是他道:“不如今天就到这儿吧?天色不早了。”
云鹿鸣点点头,一边围上围巾一边小声说:“你跳得很好,我没有不高兴。”
·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消停了,路上铺了厚厚的积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晶莹的光,清幽而静谧。
云鹿鸣和孟松年携手走在学校的小道上,孟松年推着自己那辆黑色的山地车,车胎滚在雪地上,扎过一地月光。
她看着他放在车把上的那双手,修长如玉,关节很细致并不突出,像是她第一次看到的那样漂亮。现在天气那么冷,他却没有戴手套。
她说:“怎么不戴双手套?”
孟松年像是愣了一下,顿了下才说:“没关系,我不冷。”
云鹿鸣不再说话,窸窸窣窣地褪下了自己手上的那双桃粉色的羊绒手套,拉住他道:“那你先戴我这双吧,不要冻着了。”说着,她拿着他的手有些笨拙地帮他戴上了。
孟松年看着手上略有些出戏的粉色手套,五根指头的部分有些短,手掌那里也不够宽,他听到自己说道:“谢谢。”
一路无言,因为山地车没有后座,他是走着送她回家的。
云鹿鸣家住在七元路旁边的西陆街区里,这个小区是一个高档小区,所有的住户都是电梯入户,她的家是在小区靠里面的一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