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鸭蛋索性就朝着赵小栀冲了过去。小孩子的愤怒,可怜又可怕。底下渐渐散去的围观者又聚拢过来。
赵小栀觉得难受,胸口像是堵了块巨石。而鸭蛋的愤怒像惊天的雷,震碎了巨石,一片一片锋利的碎片划过血肉。
三个人在茅屋里唱歌,在湖边捉迷藏,在微弱的烛火下识字朗读……仿佛都是昨天的事,一一浮现在脑海。
陈探长让人将情绪失控的鸭蛋押下去,严肃的神情间依旧是有些为难:“林先生也看到了,唐小姐……”
“看到什么了?”林泽绅冷笑,打断他,“我只看到一个小孩子,哭哭啼啼,话都说不清就在此公然污蔑我的妻子,如果陈探长妄想凭此带走她,那么抱歉,我不答应。”
饶是林泽绅已经说过无数次“妻子”二字,此时此刻,赵小栀听了还是有一瞬触动。
他总是用这种方法护着她。
赵小栀攥着他的袖子,这一次她当然是听他的。牢房已经参观过一次,她丝毫没兴趣再进一次,况且,这事情背后的指使者一定巴望着她进去。
陈探长自知理亏,证据确实不足。只是没想到林泽绅会这么护着她,竟是直接说了不答应。
“待证据充足后,希望林先生和唐——”
“陈探长,我好像说过,她是我的妻。”
陈探长屡屡被打断,此次更是一脸懵,皱眉片刻,又接着道:“希望林先生和林太太配合。”
“自然。”
陈探长带着属下回去,穿过拥挤的人群时,嚷嚷着维持秩序,让围观的人也散了去。
赵小栀抽抽搭搭抹了眼泪,哭笑不得地盯着林泽绅:“你干嘛那么较真,一个称呼而已。”还特意纠正人家陈探长。
林泽绅抿唇微笑:“早晚的事。”
“切,都过了多少早晚了,哪里知道是什么年月。”赵小栀不以为意,鼻孔对着他。
“若你愿意,今晚便可。”林泽绅搂着她紧了几分,唇角笑意加深。
赵小栀总算是破涕为笑:“行,就今晚!”
林泽绅只深深看着她,眸色沉沉,许久才叹息一般道:“好。”
唔,倒是当了真了。
赵小栀敛了笑,垂眸道:“好什么好,先把傻爹的事查清楚再想别的吧。”
“嗯。”
一旁宛若石像的盛南廷,从开始便直直盯着二人。横竖看着都有些扎眼 ,这两人说话也是,不能好好讲话么?怎么听着都觉得刺耳。盛南廷觉得他大概是不喜欢林泽绅了,尤其是和赵小栀在一起的林泽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两人往那儿一站,空气都甜得腻人。
“阿绅,你媳妇儿在台上的表现惊为天人,可以考虑捧红她。”盛南廷在二人腻歪的空当,忽地上前一步,拍了拍林泽绅的肩,语重心长又别有意味,“哦,对了,她甚至不需要捧,已经红了啊。”
说完,也不顾赵小栀煞白皱眉的小脸,带着手下的人扬长而去。盛南廷是很会破坏气氛的人。
“说说,你要怎么办,嗯?”
林泽绅低头看着她表情丰富的侧脸,声线清冷,似是不准备轻饶的样子。才签过保证书就斗着胆子出来混,赵小栀这不听话的性子,让林泽绅一时为难。
不是同一人,明明白白,是两个不同的人。
林泽绅伸手掌着她的脸,见她只是咬着下唇不言语,心下又觉好笑,面上却依旧是严肃的:“先上车,这笔账慢慢算。”
赵小栀其实也后悔了的。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上台献唱,今天也不会多出这么些事来。
上车后,林泽绅说了一个地址,车子平稳的前进,在黄昏晕染的交错大道上,缓慢而安静。
车子里的气氛不大好,因了先前傻爹的事情已经够头疼了,现下林泽绅又在生气,沉默不语,望着窗外凝神,故意将她搁在一边。赵小栀憋屈不已,小心肝跟爪子挠似得,总想找些话题缓解缓解。忽地瞧见司机的后脑勺,蓦地想起林家的管家司机,于是干巴巴讪笑问道:“林泽绅,怎么换司机了啊,原先的管家呢?”
林泽绅瞥她一眼,鼻子里淡淡哼了一声。转移话题也不是这么个转法。
“好好奇你到底跟林家有什么仇,难道说你其实是林家捡来的儿子?”得不到回应,赵小栀只好无聊地脑补。
林泽绅仍是不说话。
赵小栀瞬即瞠大眼:“天,被我说中了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没忍住,林泽绅回身,抬手拍她的脑门,“这里装得什么东西,净说胡话。”
“说错了么?那你说是为什么?”赵小栀见他终于理她了,便紧紧抓住他的手,两只手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说嘛说嘛,到底是为什么让林少爷被林家抛弃!”
分明是他抛下的林家。赵小栀总不愿让话题太深沉,哪怕明知这事情背后定然有些不好的缘由,却偏拿着玩笑的语气,不让他觉得难过。
难过倒还好,毕竟是他自愿如此的。可要真说出个为什么,林泽绅还是不大愿说。
“你倒是会耍赖,那你先说说,我要如何罚你?”
好吧,又转回去了。
“罚我以身相许!”赵小栀大言不惭,倒还有几分引以为傲的意思,就好比是给了林泽绅多大一个便宜。要知道她在二十一世纪可是有大把男青年追着,却能守身如玉直到死,真是不容易了。
林泽绅睨她一眼,每每听她口出此言,总还有些不知所措,幸亏隐藏得深,倒还不至于狼狈的地步:“我说罚你,可没说奖励你。”
赵小栀哽了半晌才缓过他的意思,当即崩溃:“你没搞错吧大哥,是我以身相许哎,怎么还成了我的奖励?!”
林泽绅的耳垂泛红,语气还是稀松如平常:“我守身如玉二十七载,你呢?”
赵小栀懵了:“我原先是二十二,这个身体姑且是十六。”
林泽绅点头:“那便是了,比你原先多了六年,比你如今多了十一年,怎么算都是我亏了。”
“……”天啦撸的逻辑,赵小栀竟无言以对。
这是比谁守身如玉更长久些么?
56. 死而复生
比来比去并没有什么意思,林泽绅倒是把惩罚一事暂时忘掉了。
车子停在了南京路的居民区,赵小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林泽绅说过,他把傻爹和鸭蛋安排在南京路住着,也答应过她今天要带她来看一看。林泽绅一直是个重诺的人。
南京路算是贫富相对均衡的区域,住在这里是再好不过了,也确实方便鸭蛋卖报纸。赵小栀跟在林泽绅身后被他牵着,穿过狭窄的弄堂时,听到二楼一个婆娘用上海话冲着底下人叫喊。与此同时,楼上还泼了一盆水下来。
林泽绅反应及时,也是听懂了楼上人说得话,将赵小栀往前一搂,楼上的水才算没泼在她身上。
赵小栀拍拍胸脯,余惊未了瞧着楼上,只见那泼水的窗户已经关死,婆娘也不见了,便问林泽绅:“她方才说什么?”
林泽绅摇头:“不是和你说。”
赵小栀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身后道:“明明就我一个,”想到什么,又突然一阵恶寒,“难不成是和……鬼?”
林泽绅也往她身后看了眼,刚刚太急没注意,这一看倒是真没人,不禁皱眉:“那太太许是看错了。”
赵小栀撅嘴不满道:“只让你帮我翻译翻译都不肯。”
林泽绅又牵着她上楼,是栋普通的楼房,自然也是租给普通居民的,当时安排傻爹他们就是在二楼。
“她说让开些,要泼那个癞子。”行至二楼窄窄的长廊,林泽绅对她解释了那婆娘的话。
可不解释倒好了,这一解释反倒更渗人。明明后面是没人的。
林泽绅带着她停在一处门前,抬手叩了叩。
赵小栀一脸看弱智的表情,指着门上挂着的锁道:“林泽绅,门锁了,你敲门做什么……”
这里就是傻爹和鸭蛋住的地方。但是现在显然是没人住了。
林泽绅眄她一眼,很是淡定地点点头,继而侧过身往前走,到了长廊的尽头处,停在二楼最后一处门前。
不待他敲门,那门就从里面拉开了,开门的人气势汹汹,手里还抄着把菜刀。
赵小栀下意识拉着林泽绅后退一步,只见那开门人正是方才泼水的婆娘。
“哦,是林先生。”看清来人后,腰肢肥大的婆娘忙收起一脸凶悍,将门彻底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