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泽绅却说:“因为你不是她。”
短短一句话,六个字。
林泽绅本来想表达的意思仅仅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她不是唐糖,所以无需知道唐林两家的纠葛,这些是非本身也与她无关。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赵小栀听来,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话。无非是在说,她不是唐糖,所以连过问与他有关的事情的资格都没有。怎么想都让人不舒服,搞了半天,在林泽绅眼里,她还是比不过唐小姐的。
两相沉默,赵小栀低头看着脚上的细头皮鞋,暗红色,深沉得像凝固的血块。
十三回来报告情况,道:“是林家搞得鬼。”
果然,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盛南廷站到两人中间,总算是准备充当一回和事老:“林家的人消息挺快,拉来一帮围观的人,也不知道是要搞什么鬼。”
赵小栀闻声抬头,不解道:“林家的人?林泽绅也是林家的,林家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拦下我们?”
盛南廷瞥了眼脸色难看的林泽绅,见他不愿多说,便只能代为解释:“林泽绅被林家人抛弃,从林家滚出来投奔我了。”
虽然有所渲染扭曲,但大体上是这个情形没错。盛南廷就喜欢把林泽绅说得楚楚可怜。
“他……”赵小栀欲言又止,她还想问问为什么,可是看向林泽绅时又忍了下来。琢磨着要如何表达,才不至于惹他伤心。
“不过话说回来,林泽绅这么做都是因为你。”盛南廷看不过去,两个人别扭的模样还不如平时秀恩爱顺眼,只得又开始添油加醋,“自从你不见了,林泽绅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就跟疯狗似得乱咬人,连自己的亲友都不放过。”
这话到底是夸张了。不过,跟外头报纸上写得那些,又委婉了不少。
赵小栀完全不敢相信,如遭雷劈。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跟、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所遭遇的那些不幸,都和林家人有关?
“这个就比较复杂了,只能说目前你遇到过的坏事儿,基本都跟林家有点关系。”盛南廷抬起食指刮了刮鼻侧,对这个问题还是选择保守回答。
毕竟林泽绅在这儿。这里头发生了多少事,林家的水有多深,他林泽绅是再清楚不过的。
赵小栀却是如鲠在喉。
即便盛南廷的回答是模棱两可并不明朗的,可话里的意思叫人害怕。
所有坏事。也包括上次的绑架,林梦雪坠楼,湖心逃亡,和吸血鬼的事吗……
还有唐家大火。
细思极恐,赵小栀根本不敢再往深处想。
林家的人除了林二叔人品有待考证,其他人赵小栀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不熟悉,可相处时候总能有所了解,尤其是林夫人和林三叔,待她更是没话说。
人声鼎沸,三月的太阳已经慢慢发烫,尤其是午后,灼热的光线打在肌肤上,时间久了也会微微发疼。
可围观的群众们却是火热的很,完全不为日头所动,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林泽绅往前走了两步,随手拿过门口保镖手里的扩音喇叭,对着吵嚷的人群道:“各位稍安勿躁。”
要不怎么说林泽绅的声音有魔力。他突然这么一发言,底下的人竟真得安静了些。
林泽绅接着说道:“想要钱,要工作,林氏让你们过来围堵,然后呢?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能承诺各位什么?”
说这话时,林泽绅是笑着的,那种不露齿的森冷的嗤笑。言语表情间,无不透露他对林氏的不耻。
赵小栀在一旁看着,心底微寒。
林泽绅这个样子,莫名地让她觉着难过。林家一定是做了对不起林泽绅的事,所以他才会当着众人面去贬低。
“都回去吧,林氏负债累累,根本给不出什么。”
林泽绅叹息一笑道。
果真就有人动摇了。接着有人离开。然后是一群一群的离开。
“抱歉,唐小姐,麻烦您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然而,就在群众的愤怒渐渐平息,林泽绅回身将喇叭归位的时候,百乐门里走出了一行巡捕房的人。
为首的是陈探长,两个月不见,陈探长胖了。
赵小栀手足无措,只下意识往林泽绅那边靠了靠。林泽绅回过头,见状蹙眉,长臂一伸,将她拉至身前。
“陈探长,据我所知,林梦雪那个案子已经销案了。”林泽绅半边身子搂着她,这回他说什么都不会任人将她带走。
“嗯,这次是另一起案件。”陈探长眉宇间拧着一股子为难。
这回是赵小栀主动发问:“什么案子?”她最近可是老实巴交哪儿都没去。
“湖心的茅草房住了一对父子,唐小姐可知道?”
赵小栀点头:“知道,他们怎么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傻爹死了,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九点十分。”
什么?!
55. 守身如玉
傻爹死了,嫌疑犯是赵小栀。
这种污蔑当真是没过脑子的,赵小栀可不比唐糖那般受得住委屈,随随便便什么屎盆子都能扣下来。
赵小栀两手攀着林泽绅的胳膊,从他的庇护里往前走了两步,凑到陈探长跟前,满脸的理直气壮:“麻烦陈探长说说清楚,我怎么就成嫌疑犯了?”
陈探长脸色沉沉,丝毫没有退缩:“有证人。”
“嚯,证人?哪儿呢,您牵出来我瞧瞧。”笑话,随随便便拉个什么人来就是证人么?
却不料陈探长当真吩咐下去:“带他过来。”
赵小栀懵了一瞬,随即冷笑,心道这陈探长还真是有趣,为了抓她,证人都随身带着的。
可见着了证人时,赵小栀便笑不出来了。
“不知唐小姐认不认识这个小男孩,他是死者的儿子,昨晚九点十分,他亲眼看见,是你杀了傻爹。”陈探长的底气很足。小孩子的话在某些时候是不可信的,但绝不是这种时候。
鸭蛋在这个时候出来作证,且还泪流满面,模样可怜,任谁都会信他的话。
只有赵小栀是最最难以置信的。
当然,林泽绅亦是如此。
昨晚赵小栀一直和他在一起,且不说昨晚,就是往前整一周时间,赵小栀都未曾踏出盛世山庄半步。
鸭蛋站在双方之间,瘦小的肩上下微微抖。他看起来很伤心,这是自然的,傻爹是他唯一的亲人。眼睛哭得红肿只剩一条缝,却依旧能看得见眸光里熠动的悲痛和怨愤。
对了,是怨愤。
鸭蛋盯着赵小栀,眼神再不似曾经那般生动活泼,带着孩子气的崇拜和喜爱,而是浓稠的怨愤。甚至说是憎恶也不过分。
赵小栀被这眼神吓得心惊。他为什么这么看她?赵小栀忧心忡忡地上前,伸手欲拉他,却被他狠狠推开。
“鸭蛋……”酸涩侵袭泪腺。赵小栀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突然,一直抽泣的男孩,发出一阵嘶哑的怒吼:“骗子!坏女人!”
鸭蛋双脚跺地,满面泪光冲着赵小栀喊道。
赵小栀眨了眨眼,泪水还是肆虐而下,她看着鸭蛋,揪心道:“骗子?坏女人?凭什么……你亲眼看见我杀了傻爹?”
鸭蛋只哭得更凶,依旧是愤愤看着她,仿佛恨不得要立刻将她撕碎。
赵小栀太憋屈了,第一次被人这样冤枉,且还是被她自认为亲近的人。鸭蛋和傻爹,三个人在茅草屋的半个月时光,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让赵小栀觉得干净温暖的时候。现在突然告诉她傻爹死了,甚至被鸭蛋指认,凶手是她?!
林泽绅从身后揽过她,大手轻拍她的背。他是知道她的委屈,这个节骨眼,当着众人的面,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就要彻底沦为杀傻爹的凶手了。关键死得还不是别的什么人,是傻爹。林泽绅看得出,她对傻爹的死是真得难过。
“陈探长,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仅凭小孩子一个人的证词吧,城郊外的盛世山庄,上下百来号人都可以作证,昨晚我的妻子一直呆在房间里,不曾出门。”
林泽绅面色从容,有条不紊,话一出口,陈探长明显就露出了为难之色,林泽绅又问鸭蛋:“你说你亲眼看见她杀了傻爹,能不能具体说一说?”
林泽绅对待小孩子也不会软声软语,是严厉惯了的。
“就是你杀得傻爹!”鸭蛋突然哭得歇斯底里,小手指着赵小栀道,“你不叫赵小栀,你是杀人犯!你想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