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随着面前男子手指的位置,克莱尔心中暗骂了一声维克多。
“能悠闲坐在这儿抽雪茄的男子,一定是与您亲近的人。您的丈夫显然不可能,所以只可能是您的兄弟了。看您家中摆列的物品多署有‘维克多’这个名字,我猜您在搬家这件事上没花多少心思,大概是常常被这位‘维克多’先生照顾,想来,这位先生该是您哥哥而不是弟弟。”
克莱尔紧锁的眉心,因为他的话终于稍稍舒缓。这栋房子里的大多摆设,确实都是维克多置办的,商家会在这些商品上写上他的名字,倒也合理。但转念,克莱尔却又感觉事有蹊跷: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才搬家?”
“哈哈哈哈……”他又大笑起来,带着手杖踱到了窗户边,“只有这件事最容易知道,要知道房子里的新家具和这陈旧的壁纸还真是鲜明对比,还有您楼下那些还没来得及放好的箱子,也让一切显而易见。”他搓了搓手,长吁一口气,“继续下一个问题吧,我之所以知道这栋房子的前主人也是‘赫德森太太’,是因为您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本厚实的本子,右下角署名‘飞利浦赫德森’,我便思考这究竟是您丈夫的东西还是其他人的。但这本子封面老旧,得是四五十年前的款式,而看这署名所用的墨水,褪□况也得是四五十年前写上去的,所以应该不是您丈夫的东西。这本子下压着一张纸,恐怕是您开门前正着手在写的东西。”他拿起那张纸,忽然大声朗读起来:“‘亲爱的赫德森太太:前日搬迁离开……’当然,只有一个开头。”他耸耸肩,随后又放下了纸条,“恐怕是前房东太太将东西落在这里,你正准备寄给她。飞利浦赫德森,显然是她的丈夫,当然这位前房东也必须被称呼为‘赫德森太太’。”
克莱尔挑了挑眉毛,不久便反问:
“那您现在是不是在怀疑我,其实冒用了前房东的称呼?”
“老实说,如果在我敲门前没遇到来您家送信的邮差,我恐怕会这样认为。”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忽然扬起声音,继续道:
“克莱尔特雷夫女士,我想您同您的丈夫奥斯维德赫德森,确实如我八年前所说的那样,还是走到了尽头。”
☆、Case 02.两个房客
事实上,克莱尔早该猜到他是谁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八年前她就机缘巧合与他有过一次会面。也正是那次会面,让她清楚了解到自己原来来到了一个小说世界。只可惜,她对这部逻辑复杂的小说只在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次,内容大多已经遗忘,所以也就没什么便利可寻了。
但要说起来,那次会面的背景还真是错综复杂。八年前的克莱尔原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人生中的幸福,但那份幸福却被当时的福尔摩斯诋毁的一文不值。但现在想来,也许这个人的话有几分论据,只不过那种惹人厌的样子,即便是放在现在——自己确实如他预言的那般和奥斯维德走到尽头,也还是让她感到异常不快。
所以她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在看到那一身西服的男子瘦削脸颊上依然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后,她才终于将原本已经拉开的抽屉利落地阖了上去:
“您请回吧,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应该还没脾气好到会让一个天天挖苦我的人住下来。”
“我可没有针对您的意思,赫德森太太。我只是在称述事实而已。”他耸了耸肩,继续道,“况且这房子确实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有卧室,还有一个客厅,适合我接待人。”
“……”克莱尔看着他不说话,找人租房当然和她经济拮据有关。她不想落到变卖首饰的地步,但又不想向哥哥借钱。要知道那个保护欲过头的家伙一定会借机要挟她回去的。报社稿费并不够她一个月的花销,她才会想到出租房子,好分担掉一部分开销,又能找个间接保护自己的人。毕竟一个女人独身住在伦敦街区的一栋公寓里,多少有些危险。
“您能考虑租给我么,赫德森太太?”他的语气仿佛真的软下来了点,但克莱尔还是有些不能释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一言不发,直到对面的访客微微吐了一口气,“好吧太太,如果你心意已决,我就不打扰您了,也许今天的《泰晤士报》上也会有招租广告。”他说着重新戴上了帽子,在朝房门走去的时候,克莱尔才终于开口:
“你至少……”她扭头看向福尔摩斯,“……至少应该再找个人同住,一个人住两个卧室实在太浪费了。”她真正的含义想必聪明的访客用头发丝都能想出来,无非是觉得只有他一个人住下来不太合适,但事实上她又确实很需要这笔钱。
克莱尔原本看向他的目光也终于因为心里底气不足而偏折到其他方向。
“两个房间的房租我可支付不起。”访客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层尴尬,他在走出这间公寓之前扭过了头,“总之请您先留出这间公寓,我会在一周之内会努力找到同住人的。”
他说完之后终于打开房门,在听到门板齿轮发出“吱呀”一声后,马路上车轮碾过的嘈杂声响便立刻将克莱尔拉回了现实。
女子点了点头:
“好的先生,我会为您保留一周的,一周后如果有更好的人选,那我会把房子让给其他人。”
“一言为定。”他说完欠了欠身,在拦下一辆空马车后,克莱尔便目送着他登上了车厢。然而他却在踏上一级台阶后便扭头看向她:
“说起来,您还真是要比八年前礼貌多了。”
“……”克莱尔抽了下嘴角,在用眼睛瞪向对方的时候,访客却已经钻进马车厢扬长而去。
她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他了。
※
克莱尔必须要适应起伦敦的生活,她给报社投稿让她至少认识了那个圈子的几个人。她是个知识女性,无论是穿越之前还是之后。这还得感谢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那位已经在八年前去世的老人,他一生冒险,也将这样粗犷而大度的气质遗传给了克莱尔。所以无论是读书写字,还是骑马射猎,她都相当熟练。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未婚少女,这些都不足以作为她的资本。
在等待福尔摩斯的间隙,她甚至收到了丈夫从伯明翰寄来的一封信。她必须承认,自己曾经是多么多么爱着这个男人,大学时就已经订婚的他们现在却走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曾想到的。这个出身不够出色的男人有着不输给别人的头脑,在剑桥就读法律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辩手。这让他毕业后就入了法院,前途一片光明。然而一切都比克莱尔想象的更糟糕,他借着自己的职位顺利进入了上流社会,在伯明翰闯荡前途的时候,似乎也将克莱尔所一直看重的东西也抛到了一边。女人说到底,还是需要感情上的慰藉,是无法忍受丈夫在感情上的不忠。
这一点无论是古是今。
而那封寄来的信,无非还是劝她不要闹脾气,赶紧回去。
这是奥斯维德的惯用方法,从一个伟大的男人的角度去哄骗一个可怜的女人,却完全忽视这个女人,在法律上与他有着牵绊的女人的感受。克莱尔渐渐地看清了,与其说他是对自己还存留爱意,一次次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还不如说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一个审判员的妻子要和自己闹离婚,那还真是个笑话。
所以下定决心的克莱尔将那封信重新折好,就在她将信纸塞进信封时,却听到了从大门口传来的门铃声。
十月的伦敦,除了渐渐浮起凉意的空气外,那总是停不下来的雨也让本就心情抑郁的克莱尔不舒服。她将信丢在了书桌上,连同那些写到一半的文稿,却都被忽然踏进房间的风吹起。克莱尔站起身,她走到窗户边,当看到这已经下起雨的灰色天幕下,自己门前有两把已经张开的黑色雨伞,女人还是稍稍愣了下。
应该不是她的丈夫,才刚刚将信寄来的他不至于会这么快采取行动。所以她在关上窗后便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门被打开,潮湿空气混杂着马路上那种说不清的气味一道扑面而来时,终于还是让并不喜欢城市污浊空气的克莱尔拧了拧眉。
“您好,赫德森太太。”门口的绅士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伞,他的表情不似几天前那般高傲,不过克莱尔的表情也不像几天前那样友善:
“您好,福尔摩斯先生。”克莱尔礼节性地扬起唇角,她接过从他和他身后那位男子手中递来的两把伞后,便将它们收进了柜子。不久后,当她重新站起来时,福尔摩斯才伸出手向她介绍起另一位新朋友:
“这是我找到的同住者,一位退役军人,如您所见,他身体并不好。”
克莱尔听闻将脸别向了后面那位面生的先生,他脸色苍白,甚至还拄着一根拐杖,但年龄却并不比自己大多少。
“您好赫德森太太,我叫约翰·H·华生。”他伸出了右手,而克莱尔也很自然的将手递了上去。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即便那本书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福尔摩斯最得力的助手她还是知道的,所以当一切真犹如小说般发展时,克莱尔也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原着里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