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男孩又喵了一眼后视镜,似乎很满意,但又充满嘲弄。
车子顺着平顺的公路大概开了20分钟,然后拐上了一个斜坡,车子有些颠簸,公路两旁的树影黑索索的,在有路灯的地方还会投射可怕的阴影,像某种巨型怪兽。
“要见我的人在山上?”淑清问道,她隐隐觉的不安。
“噢,是的,不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警察。”男孩再次笑了起来。“可惜现在像你这样的没有罗。”他砸砸嘴,似乎很惋惜。
淑清抬眼看向后视镜刚好看到男孩咧开嘴的黑牙齿,她心里想到,会是什么样的母亲会让自己的孩子牙齿坏成这样啊。
“你的母亲是干什么的?”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车子里一阵沉默,男孩阴沉着脸,有一种尴尬和不易名状的分子在空气中飘荡,这一切淑清都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话。
“不好——”
“她以前在小双杯上班。”男孩打断了淑清的话,他这次没有抬头从后视镜看淑清,只是专注的握着方向盘。
“噢,那是——”
“她是一个妓女,****死了。”车子又在拐弯,这次车子没有甩头,稳稳的转了过去。
淑清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无法从男孩的声音里听出什么情绪。过了很多年以后,淑清才知道男孩子的母亲不是死于嫖客,而是执法者。
“噢,对不起——”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我想如果她在的话一定是一个好母亲。”她又补充了句,像是安慰什么的。这世界上可能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好女人,但是作为母亲……
“是的,她是一个好母亲,为了让我上学,她接了很多活!”男孩的声音依旧非常平静。男孩后来告诉淑清,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的母亲,但是听到她的话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这或许就是大家所谓的缘分吧,某种无法言明的缘分。
淑清正想说点什么,突然车子停了下来,男孩熄掉了发动机。
“我们到了。”他欢快的说道,好像刚刚的谈话不曾出现过。
“来吧,老小姐。”
他动作迅速的打开车门,跳下去,然后再迅速的转到淑清坐的那边替她打开车门,像一个绅士。
☆、第三十九章 张小风的故事(1)
你们大概知道在夏天,太阳要下山时是什么样子?一团橘红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压扁了的火球!而这团火球也随时会像吸了一肚子血的蚊子一样啪的爆掉,把血溅地地平线上到处都是!东边的天已经黑了,传来隆隆的雷声!但那天晚上没有下雨,只是暗沉沉的,又重又闷,在重庆是不能用一个简单热字来形容,那种感觉的大热天,人像蹲在小笼包的蒸格里!
李译文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他告诉他的女儿他有个病人今天晚上会做手术,他需要回趟医院,大概会在晚上22点过后才会回家。幸好他的妻子还没有回来,他不需要向她撒谎,他没有办法向她撒谎,因为谎言总是像一层薄纸一样被她一根小指头就轻轻的戳破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她那里来的那种能量,女人,他一辈子也搞不明白的女人。
南山上的这套房子,是他和妻子为他们退休以后的生活而购买的。他的妻子非常喜欢山,喜欢林子,但是他倒不觉得林子有什么好,到了夏天蚊虫多得能把人咬死。相比山,他更喜欢江,重庆有两条江一条嘉陵江一条长江,他当时本想就在长江边上选套房子,南滨路往弹子石方向,国际社区再过去一点,靠着长江边的龙湖丽江,那是他看好的地方,有联排的别墅,还有小高层,他认为他们选个小高层就足够了,龙湖的物管很好,不用担心安全和环境。可他的妻子确背着他悄悄的买了南山上的那套房子,他们为这个事争吵了很多次,最后以堵两周的气不和对方说话收场。若不是他的女儿,恐怕他也会离婚吧,对,离婚,离婚才是他内心渴望的,他还渴望着安小文,即便是一把年纪了,他还是想着她,也许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的,没有忘记过。他一直想忘记来着,可是脑子控制不了心脏。此刻,他多么希望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还能补偿她,他的小文,可怜的小文啊。
突然亮起的汽车车头灯打断了李译文的思绪,他抬头望去,在微弱的路灯下,他认出了那个满口黑牙齿的男孩子。终于来了,他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把那个老姑娘带来了。李译文笑了起来,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诡异的扯着嘴角笑着。
张小风可以说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不管别人怎么说,但他是这样认为的,他是在医院的垃圾场遇到这个男孩,他当时满脸的鲜血,蹲在垃圾堆里供着身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李译文开始以为是收垃圾的,听说垃圾场的老夏生病了,莫不是找了个人来替代。他和老夏还挺熟,偶尔会在一起抽根烟什么的,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发生的,很多事都会自然的发生,发生之时甚至之后你都可能弄不懂原因。他走了过去,想打听老夏的病情。
“你好!请问——”
李译文话还没有说话,那个供着身子蹲在垃圾堆旁的身影突然像受到了某种刺激似的转过了身来。这可把李译文吓坏了,这那是什么来替老夏收垃圾的人啊,就是个干了架的小孩子。脸上的鲜血还汩汩往下躺呢。
满脸鲜血的男孩顿了一下,显然也被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子吓了一跳,但很快他恢复了镇定,脸因为身体某处无法抑制的疼痛而扭曲起来,只发出了微弱的一声:“救我——”就晕过去了。
☆、第四十章 张小风的故事(2)
为什么说张小风是上天给李译文的礼物呢?李译文救了张小风,还帮他垫付了医药费,这不管怎么听,就像是找了个麻烦。真正让李译文认为他是礼物还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张小风确实是和别人干架受伤的,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其中一根差一点就刺进心脏了,可能就差1毫米那么一点点了。但是他命大居然没有事,还能自己跑到医院。至于为什么会在垃圾场而不是在急诊室,据他后来解释说是杰瑞先生告诉他的,杰瑞先生说在医院垃圾场会有一个老头去救他。所以他就去了。至于这个汤姆先生,着实把李译文吓了一大跳,他本以为是个什么未卜先知的大师,可能是男孩编撰的一个人物,这种小混混的男孩子他见多了,满嘴谎话。可当他真见到杰瑞先生的时候,他可不再这么认为了。那杰瑞先生就是一只老鼠,咋看上去很一般的宠物老鼠,仓鼠什么的,可能是!就是你们在宠物店可以买到的那种老鼠,白色的身体,连胡须都是白的,它们整天被关在涂饰成粉色的笼子里。但这只老鼠似乎不太一样,李译文想了很久,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后来在第三次看到它的时候,他想起来了,它长得跟《猫和老鼠里面》的那只叫杰瑞的老鼠一模一样,只不过它是雪白雪白的而不是棕色的。
“来吧,杰瑞先生,让我们来谢谢这位救我命又不收钱的大恩人。”张小风说着的时候,一只老鼠从他的枕头后面蹦了出来,其实更像是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对,走了出来,而不是爬。它的样子就像一个等了好久要上台表演的明星。它可真小,比一个7-8岁孩子的手掌还要小,最多只有3岁孩子手掌那么大,只见它仰着头,纤细的胡子因吸气而抽动着,长长的尾巴绕着两只立起的爪子蜷起来,用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李译文。
就在杰瑞先生出现的一刻病房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跟在李译文身后的漂亮护士小姐尖叫一声“啊!有老鼠!”然后就飞快的跑了出去。当然,李译文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是一个老教授,如果在这个时候,在他巡房的时候他表现出来不镇定,他的病人也许不会再信任他,一个连只小老鼠都害怕的教授,整天在别人脑子上动刀的医生,噢,他们会在私底下悄悄的议论他的。这可不行,他可是很爱面子的老教授,他的脸面甚至比他的命还重要,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放弃了安小文,他清楚这点。
“嘿,小伙子,我认为——呃,这里是医院!”李译文并没有如男孩想象中的表现出吃惊和喜爱,反而有点厌恶的指着那只老鼠,他似乎还拍了拍他身旁的年轻男医生,张小风知道他要干嘛。
“他是我的朋友,你不准碰它。”男孩突然收起满脸傲娇的笑容,防备的将杰瑞先生放到他的手心,深怕那个年轻的男医生要带走他的老鼠,杰瑞先生似乎也弄明白了现场的气氛,他跳进了男孩的手掌,但依旧稳稳的站立着,尾巴绕着爪子。此刻它的眼光看向了朝它走过去的年轻的男医生,但它似乎并不害怕。
就在那个年轻的男医生走过去的时候,一个非常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它是杰瑞吗?杰瑞和汤姆里的那个杰瑞吗?”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这个声音的来源,是隔壁床的小女孩,5岁。小女孩脑子里长了一颗瘤子,香梨那么大。但是不能做手术,因为瘤子太大,手术风险很高,她可能挺不过来。可是家长不愿意放弃希望,他们希望能有医生愿意为他们试一试,那是他们唯一的心肝宝贝。小女孩来自重庆的一个很远的区县——巫溪,来的时候他们去了儿童医院,但是被拒绝了。辗转多次,拖了好多熟人才来到这里,最后李译文还是收了这个小病人。小女孩是一个非常乐观的女孩子,她也许知道她自己可能没有多少日子了,每天都很开心,简直就是病房的开心果,医生和护士都非常喜欢她。他和这个被打断三根肋骨,打得重度脑震荡的张小风一样,也是李译文教授的特殊病人。为什么李译文可以随便安排病人,因为他的老婆可能马上就要任命接手管理这家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