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鄢几乎要被气笑了,这孩子果然是伤到了头!以为这样就能给他下马威了吗?还是觉得他会呷干醋?——唔,尽管他的确有点儿想扒拉开沈一一!
沈一一也有一点点囧,却没躲也没闪,仰起脸她望定陶陶的眼圈泛着红,“以后就好好在家待着吧,好不好陶陶?”
唇角卷起一抹懒洋洋的笑,陶陶伸指点了点沈一一鼻子尖儿,“看妳表现咯。妳乖一点我就不走了。”这邪性的男孩子,笑起来愈妖孽,长长睫毛下有宝光四溢,几个空姐恰好自旁经过,看得眼睛都直了。
纪小鄢依然不动声色,转头问沈沁柔,“沈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送你们回家可好?”
沈沁柔未置可否,“我明明给老蔡打了电话的,怎么他没来么?”目光望向沈一一,沈沁柔微微笑着似嗔又似怨,“妳这孩子也是的,纪总这么忙,做什么一味麻烦他?老蔡又不是外人,让老蔡来就好了嘛。”这看似客套实则婉转的疏离,沈一一至此方省悟:她妈妈不认可纪小鄢,一如当初对裴炯。
纪小鄢神色仍如常,“一一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沈总您别见外,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了。”淡淡笑了笑,他不由分说拉起地上的行李箱,“走吧。再过一会儿,一一该吃第二餐饭了。”
沈沁柔点点头,貌似从善如流地跟在纪小鄢身侧,“那就先回家吧——这段日子一一没少叨扰您,红叶的事也多亏您斡旋,我原本想等我略作休整,再登门向您示谢。如今看来,也不用另找时间了,等下到家,就说清楚罢。”从始到终沈沁柔一直面带和婉的笑,语气轻缓只有她和纪小鄢两人能听见。
纪小鄢笑笑,“如此甚好。”他不是第一次见识红叶沈总的彪悍,在这段感情里亦不觉得自己有何优势,所以在与沈一一不长的交往过程中,他才处处克制、留得分寸。眼下看来,他的判断是对的,故而神情中既未见失落,亦未有恚愕。
沈沁柔倒有些意外了,“我以为纪总会指责我过河拆桥……”
“怎么会?”纪小鄢失笑,“为一一或红叶效劳,是我理应拿出的诚意。我倒觉得这是对我的考验,就好像——”凝眉想了想,他不太确定地打了个比方,“唐僧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
沈沁柔暗暗一哂,心想他倒是还晓得《西游记》,回头瞥一眼沈一一,她正小心翼翼搀扶着陶陶缓步前行,巴掌小脸较春节前又瘦了许多,明明修身版的小风衣穿在她身上亦成了休闲款,沈沁柔不由心痛如绞,一时沉默下来,再不与纪小鄢交谈。
很快到得停车场,沈沁柔不待纪小鄢拉开副驾一侧的门即道,“一一跟我们坐后面吧。”很肯定的语气她不是在征询,唇边那一抹柔慈的笑尤其让人无从拒绝,沈一一很轻地嗯了声,仍是搀着陶陶,随沈沁柔坐进了后车座。
一路四人均无话,唯有车载音箱里低迴的俄罗斯民歌令气氛不至沉闷得太尴尬。纪小鄢时不时会从后视镜中望一眼沈一一,她神情中既有恍若隔世的茫然,又有一点无可诉说的凝滞,目光偶尔会在后视镜中与他相撞,又沉又黯的瞳色,呆呆的愣愣的,看得他心悸。
不能这样下去!纪小鄢对自己道。他想他能够理解沈沁柔对他的抵触,但这抵触,不该牵扯到他的小丫头。由此回到沈宅,在沈一一去安顿陶陶以后,纪小鄢很自觉地随着沈沁柔来到书房——不止是沈沁柔,他也想与她说清楚。
正式谈话开始之前,沈沁柔率先递过来一张支票。纪小鄢随意扫了眼,二十万。“不好意思,”沈沁柔抱歉地笑了笑,“这是我目前能够动用的全部闲钱。我知道这个金额于纪总而言不值一提;红叶出事后,纪总帮我们打点与垫付的,也远远不止这个数。然而于我、于红叶、于一一,这钱却是必须要给纪总的。余下的就当我们欠纪总的,就在货款里扣除吧。”
见纪小鄢不言亦不接,沈沁柔将支票妥帖摆好在他面前小几,随即蛩到南首书案后,在转椅中坐下,“我听小涵说,您近些时日为这间老宅很是尽了些力,刚刚我进门,也都看到了。为此我很感谢,甚至诚惶诚恐。不过纪总既然跟一一相处了这些时日,想必对我们这个家多少也有一点了解。我不是不开明的家长,对您本人也无偏见,只是您跟一一在我看来确乎不合适,因此很抱歉,作为一一的母亲,我不同意您跟我女儿继续交往。”
话说这份上,沈沁柔的态度已很明确,凭她一贯的彪悍,再往下恐怕就是软逐客了。纪小鄢静静笑了笑,“沈总说完了?”
沈沁柔微抬起下巴,“愿闻纪总高见。”
“我想问一下,沈总了解一一的病情么?我是指,抑郁症方面。”
沈沁柔不答,只是瞬间冷了颜色。
纪小鄢又道,“我还想问一下,沈总刚刚,可有留意一一的表情?”
身体略略前倾,纪小鄢肘撑膝盖双手在颔下交握,用最诚恳的交谈姿态,望定沈沁柔缓缓道,“诚如您所言,与一一相处了这些时日,我确乎对沈家有了些了解,尤为了解的是一一的病。我想,一一的心理医生一定也给您看过她的脑CT照片,并坦白相告过:几年前那两次抑郁症,已使一一的颞叶海马回发生了器质性变化;不止如此,一一的中脑黑质致密部也略有器质性改变。尽管现在一一已停用抗抑郁类药物,从精神科角度来看也算是平稳度过了临床治愈期,可这两种器质性改变都是不可逆的,所以方医生的建议是,尽量保护好一一,不要让她再受任何外部刺激。”
仿佛一件精美瓷器出现了裂痕,继之而来是整体的刹那崩毁,前一刻还故作镇定的沈沁柔突地颓然向后,消瘦身子软软无力地靠在椅背中,面色亦变得一片灰败。“原来你都知道……”沈沁柔喃喃,“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缠着我们一一不放呢?”
抬起双手她忽然掩住脸,不让他一个陌生男人看到她簌簌滚落的泪,这眼泪不仅是一名母亲的束手无策,更是一名母亲无从救赎的愧悔,“怪我,都怪我。是我不该轻信人言,以为能省下那一年几万块电钱。是我害了一一,却在出事后无法站出来。因为红叶不能没有我,一一也是。所以再难再痛我也得坚守在这里,再丧尽良心我也得让我的女儿替我去顶缸。我得作她的依凭和后盾,让她这一生生活无虞……”
泪水顺着指缝渗出又滴落,沈沁柔竭力压抑着哭声,“可是她的一生已经毁了,又何来的一生生活无虞……”
抿紧唇纪小鄢静默不语,事情果然如所有人猜测,沈一一的确是为了沈沁柔承担下所有,可是,他能怪沈一一傻?还是指责沈沁柔自私?不同的生长环境使他明白,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这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她们的取舍有怎样的无奈,她们关键时刻地弃卒保帅,又有怎样的默契与狠决。
隐忍的哭泣仍在继续,纪小鄢却不能为沈沁柔递上一方手帕或给予言语上的安慰。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是怨怪着沈沁柔的吧?她怎么就恁地蠢!被骗了不说,还连累了沈一一。
不过沈沁柔也没有哭很久,短暂发泄过后她即平静下来,自书案一角纸巾盒抽出纸巾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哑声道,“虽然我始终不愿去正视,一一和小涵那边也瞒着没有让她们俩知道,但一一的病却的的确确摆在那,就像方医生说的——不可逆,不可愈;她能维持现状,已是老天莫大恩慈。”
再抽出一张纸巾,沈沁柔轻轻擤了擤鼻涕,然后微红着鼻头微红着眼,直直望定纪小鄢道,“她跟正常女孩子不一样。她没有资本陪你们这些富豪玩感情游戏。她虽然今年才二十二岁,可她未来的几十年却基本可以预测——颞叶海马回发生的器质性变化,有可能会损毁她的记忆功能,也许有一天她会不记得你喜恶,甚至不记得你是谁。而中脑黑质致密部的器质性改变,会影响到她的多巴胺能神经元胞体,往后的她可能会易怒、惊惧、麻木、焦虑、自残……进而不得不再次依赖抗抑郁类药物。这样的她,您要留在身边做什么呢?她除了一张脸尚看得,还有什么?”
微微一晒,她又是那个彪悍无敌的霸道沈总,“作为家人,我不介意养她一辈子,并在我死前,为她妥善安排好余生所需所用。而您呢?您的这番热情能维持多久?一旦得到,您的新鲜劲儿能不能挺到圣诞?如果再过几年,她的身体和精神每况愈下,不再能像个正常姑娘般与您相守,您又是否会转过头去寻找,更年轻更健康的肉体?”
扶案站起来,沈沁柔略弯了身子居高临下道,“我不怕告诉您,我在感情与婚姻上都跌过跟头,所以我不信任男人,不信任誓言,更不信任婚姻。如果您想说您是认真的,也会娶一一,我奉劝您别说,因为我不信。”
面对如此强势的丈母娘,纪小鄢一时还真有点无语,连日来的忧虑亦让他此刻略感疲惫。“对于您的不信,我表示理解,可是您的不信,能代表一一么?如果一一选择相信呢?如果一一愿意交付呢?我无意说服您,只是恳请您,不仅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一一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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