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起长大的竹马,于她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都再清楚不过。见她不说话,他便继续予她以确定,“诚如昨晚纪小鄢所言,殷氏今年很不乐观,眼下亟需大量资金周转。我对朵儿说,只要她同意分手,我可以给殷氏注入一笔钱,帮他们渡过难关。”
沈一一简直不知该做何表情,半晌木着一张脸问道,“那她……同意吗?”问完就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一下子,她这么问,倒好像盼着裴炯与殷朵儿分手似的。可天地良心,她就是好奇!好奇!纯好奇!它吗的好奇要不得!好奇害死猫!
深深望住她,裴炯眼底浮起一抹笑,“她说会考虑,让我等结果。不过殷氏大概等不了太久了。纪小鄢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他昨晚既然透露了不会帮殷氏,就绝对不会帮。而在家族利益前,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眼底笑意湮灭,转而涌起淡淡忧伤——如果可以,他愿意放下万康,带沈一一远走高飞,再不理现世苦恶飞扬;如果可以,他尤其不愿跟在纪小鄢身后,去印度买铁矿、去俄罗斯建钢厂。但是不可以。就像沈一一义无反顾选择为红叶为沈沁柔牺牲,他、和殷朵儿也都做不到像飞鸟一般,拥有那么多的自由,和那么少的责任。
可是——“我已经是纪小鄢的女朋友。”沈一一继续木着一张脸,平淡无波道。
裴炯这会儿已不见头晚的颓唐,淡淡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也没抱什么希望。这么多年,妳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决定,即便已挽回不了什么,也好过被真相蒙蔽后,再去蒙蔽自己和别人。”
沈一一无奈极了。她一点也不想牵扯进裴炯与殷朵儿的恩怨,更不想介入『男盆友为了前女友跟我分手我好恨这两个贱人』这种八卦!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但是让她指责裴炯这么做不地道……她又有什么立场呢?
“鸵鸵,妳真的不回来吗?”静默片刻,裴炯问。
沈一一毫不迟疑答,“是!”
“妳喜欢纪小鄢么?”裴炯又问。
沈一一继续肯定,“是!”
裴炯点头,“好,我知道了……”尽管答案早已知晓,亲耳听她出口,还是令他一霎万箭穿心,一向炯炯明亮的眸子亦蒙上惨淡:她一直都是这样,认准了一个人,就不再有犹豫,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给旁人丁点遐想与希望。
他的鸵鸵,他就这样失去了吗?
他的鸵鸵,他怎么就弄丢了呢?
一瞬不瞬望住她,他的鸵鸵真好看,乌的发素的颜,剔透干净到璀璨,就像窗外这近午日和的春光,美得人移不开眼目,且明知抓不住,还徒然地伸出手——“鸵鸵,”他又一步靠近她,“妳知不知道,与妳分开的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一刻,是真正快乐的……”
声音低下去,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这样说,任谁听了都会骂我渣,尤其对不起殷朵儿,毕竟她陪了我两年多……可不快乐就是不快乐,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自己。就算我连自己也能骗得了,却骗不了梦中的那个我。我都不记得有多少次,我梦见我们还是在一起——穿着校服站在操场升国∣旗,我在后头用粉笔头抛妳脚后跟儿;上课时还老麻烦陆沛涵给妳传字条儿;有一年妳参加器乐比赛,我在台下录完妳演奏的曲子,转头就嫌妳穿得衣服太薄透,把妳气得掉头就跑,我几步追上抱住妳,那是我第一次抱住妳……我就像一个老头子,总爱沉缅过去的记忆里,醒来却发现只是梦——梦醒的那一刻,我真希望永远沉睡不要醒……”
手指加力他将她攥得紧了又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甚或将她嵌到骨头里。沈一一抿唇咬牙忍着痛,心里如何不惨淡。昨晚纪小鄢走后她也曾想过,当年的事裴炯固然太冲动,她又何尝不偏执?如果她能放下脸面自尊去解释,找不到他就给他发邮件、发QQ、微博留言或私信……他对她的误会又怎会绵延了整五年?她甚至退而再退地设想过,如果裴炯回国时没有殷朵儿,她还是愿意继续等他的。可现在再说那些又有何意义?年少轻狂时谁又没有轻率和固执?如今他就算决定跟殷朵儿分手了,她却做不到放下纪小鄢,转而再次投入他怀抱。
她和他之间,只差两步,却既荒芜了花开,亦疏远了流年……
“裴炯,”沈一一涩然,“我也是,直到前些日子,才不得不接受我们没有在一起的事实……可是,属于我们的那一页,终究是翻篇了。过去再难过,也都已经过去了。”用力抑制住情绪,她对他朗声道,“裴炯,对我说‘对不起’,然后就放下吧。虽然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可如果这样能令你好过一些,那么,对我说‘对不起’吧!”
猛然抱住沈一一,裴炯头埋在她颈窝一迭声哽咽,“对不起一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当年都是我不对,才害得妳这样……”泪水汹涌滚落,他又一次在她面前哭得似个孩子——『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孤儿院,没有你我怎么生活和痛哭』——无论她承认与否抑或愿意不愿意,她是他的孤儿院,只有她,能让他痛哭。
……
右侧廊房里,原本谈正事的两个大男人,自从裴炯进到左侧廊房后,就陷入了长久默契的寂静。原因无它,是小张助理遁逃时,很心机地木有关上左侧廊房门,偏偏右侧廊房门亦只虚掩了一下下,于是,隔墙有耳地现场聆听版,效果那叫一个好!
默默瞟了一眼纪小鄢,江湛漂亮的眼睛里有细碎的流光在闪烁,唇角轻抿他竟毫不掩饰他的兴味。纪小鄢倒始终维持淡定和从容,只在裴炯问沈一一“妳喜欢纪小鄢么”时微微敛了敛眸,旋即听到沈一一如斯肯定的那个“是”,他又神色如常了,哪怕后来裴炯在那边哭得呜呜地,他也全然云淡风轻的。
一番壁角听下来,江湛忍不住感慨道,“沈小姐,很不错……”神情浮起落寂,他自衣袋里取出一盒香烟,熟练抽出一支,却只夹在修长指间,递于鼻端浅嗅,反反复复,然而并不抽。
纪小鄢未置可否,回瞟他一眼突问,“起园,其实不是起始的意思,对不对?”
江湛同样未置可否,仍然浅浅嗅着指间烟,“对或不对,又有什么分别呢?我只是个附庸风雅的商人,如此而已。”似是下定决心,他将烟插回烟盒里,并孩子气地嘟哝了一句,“好不容易戒的,可不能再抽了。”
纪小鄢失笑,这个男人有时真像个大孩子,也不知解放打哪儿认识的,俩人明显不是一路人,交情却似不浅的样子。他这头忍住了疑惑,江湛可没想忍,问的话还特别讨打,“对面那个沈小姐的竹马,就是我们要合作的万康方代表?”
纪小鄢:←_←
江湛大笑,“纪兄的气度和胸怀真让人敬服。”
纪小鄢(╬▔〔▔):“商人本分,没什么好说的。”
江湛忽而一叹,“康德说,真正的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如果可以,我想对面沈小姐的那个竹马,肯定不愿意跟你去赤塔州,可惜我们都是一群逐利之徒,个人意志在利益面前,往往是最多余的附庸……”声音渐低,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沈一一刚刚说的话——我也是,直到前些日子,才不得不接受我们没有在一起的事实——“所以商人本分,何尝不是‘无奈’的代名词……”长长睫毛盖住眼睑,他美得犹如一幅忧伤的画。
纪小鄢挑挑眉,“谁都有无奈的时候,不独是商人。存在与自由,更是人类永恒的困惑和挣扎。唯一能挣脱的,大概只有上帝。而我们从不拥有自由,只是尽力尝试去理解自由。不然你让那些哲学家,靠什么换饭吃?”
简短几句说得江湛豁然开朗,或许也不是纪小鄢的话有多振聋发聩,只是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软弱过后,总要给自己一个由头继续坚强,“我是不是太矫情?”他光华流转的眼眸慢慢弯起,只是清浅一点笑意已如春花开遍大地,那么烂漫与光灿,却又似孩童,带着纯然的无畏,“放下筷子骂厨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简直就是我。”
纪小鄢:“……好说好说。”
两人悄声聊着天,亦没忽略对面的动静,那头裴炯似乎哭够了,却也没再跟沈一一说什么。寂静无声最惹人猜,江湛又忍不住调皮了,“你说——那边是不是在最后地抱抱啊?”
眼瞅着纪小鄢瞬间黑了脸,江湛唇角抿起一抹小坏小坏地笑,笑意中他低低地似是自语,“人都是你的了,就算抱抱又如何?何况只是抱抱,只是一个念想和安慰——”
世界拐过就是残破,人们爱过又放下,像青草生长钻过指缝,像水流漫漫侵蚀昔日的荒冢。日子仍是日子,消磨继续消磨,在旧梦和残酒、落日和断桥之间,总有一些人前行,另一些人留守。总有一些人在遗忘的地图上延伸,另一些人在黑暗中化成烛火。如此何不给出一个抱抱,赠原地踯躅的留守者……
纪小鄢:“……”姑且不论那边是不是真在抱,即便真抱了,当此情境他也没想冲过去阻止啊!回头他真得问问解放是打哪儿认识的江湛,他跟这美男纸,谈正事绝对行,闲聊天……他怕自己不被他气到也会被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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