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一很是不理解,“可是为什么呢?拉小提琴多好啊!他又成了名……”
手指一下下轻点着方向盘,纪小鄢语气淡淡的,“解放自己的解释是——他厌倦了欧洲的艺术名利场,觉得那里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他的耐心与能量,所以他决定远离那个圈子,藉以保持跟音乐最合适的关系。而我的理解则是——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对自己的过往予以质疑和否定,好比海德格尔所说‘沉沦的此在’,进而力图在‘此在’中觉醒和超越,以到达自身愿望的‘能在’。”
“就像……爱伦波的《人群中的人》吗?”那里的主人公,也是突然对自己的日常生活感到隔阂和厌烦,于是离家出走,并若无其事地在外生活了许多年,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家了。
“嗯,”手指仍旧一下下轻点着方向盘,纪小鄢沉吟道,“算是吧。解放是一名非常优秀也非常负责的艺术家,名利于他从来不重要,所以他的自我失踪,从哲学意义上而言,更像一场灵魂地跋涉——因为太趋慕,只有先远离。”
“那……这也是你来落英镇的原因吗?”
纪小鄢一时没说话,半晌方嗯了声,沈一一以为这就是他的回答了,没想到又隔半晌,他轻声道,“中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母亲去世后,我父亲又娶了一个妻子。我继母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弟弟还好,另外一个弟弟则跟他母亲一样,总想着在Aquila翻云覆雨……之前我还很乐意陪他们斗,突然有一天就腻歪了,何况Aquila早非我的重心,更没必要再耗下去。”
哦……沈一一默默想,原来也是一出豪门恩怨啊……“那,你跟你的家人,还联系么?”
纪小鄢说当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还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便连朵儿,她其实是我继母那边的亲戚,不过只要她叫我一声表哥,我也不会不理。”
默默在心里又哦了声,沈一一想原来他和殷朵儿是无血缘的伪兄妹啊,一时又想到别处去,忍不住睨了他一眼。这眼神恰被纪小鄢余光逮住,“干嘛这么看我?”
沈一一答得哼哼唧唧,“没想到你倒好相与,人家叫你一声表哥,你就当人家是表妹了。不知道如果有人叫你老公,你是不是也拿人当老婆啊?”
眼角弯起清浅笑纹,纪小鄢眉挑半朵桃花,“那怎么可能!不牵扯原则的事一笑置之便罢了,老婆却是绝对绝对不能乱认的。”前方刚好红灯,他脚踏刹车凑近她,“这世上只有妳叫我‘老公’我才会答应,不信妳叫一声试试看!”
沈一一一把推开他,从脸到脖子都羞红了。纪小鄢却肃了神情凝视她,“我是说真的,小丫头。”
沈一一简直不知该怎么回应他,他一时玩笑一时认真的,她实在是hold不住啊hold不住。恰包里手机响起来,沈一一忙打开包掏手机,一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立时又萎了。她以为没回信息已算表明她态度,没想到裴炯还是不死心。
“裴炯?”
沈一一点头。
“问他有空没,让他去星宝岛。”
沈一一:“……”他想干嘛?找裴炯决斗?
红灯灭绿灯亮,纪小鄢施施然向前行驶,“在印度的时候,我跟裴炯提过赤塔州的项目,他当时虽然没什么表示,不过看得出还是蛮有兴趣的,今天刚好解放朋友在,索性大家一起谈一谈——以万康目前的实力看,独力承建那边的钢厂不现实;解放朋友和我又对钢企是外行,如果能合作,对三方都会有获益。”平平淡淡语气,哪里像对情敌?可沈一一还是头摇得拨浪鼓也似,这叫她怎么跟裴炯说?她又不是纪小鄢秘书!
纪小鄢也不勉强她,直接捞过她手里电话,接通后如此这般极简短说一遍,沈一一听不到那头裴炯说了什么,然而不过须臾纪小鄢即挂断电话,“他一会儿去。”
所以你看,在男人的世界里,情爱再重也重不过利益。为意气或女人放弃江山的桥段,除了温莎公爵,也只存在于玛丽苏小言世界里。由此沈一一也就释然了:既然裴炯明知她与纪小鄢在一起,还能坐下来谈合作谈生意,她又何必怕见他?
……
星宝岛不似滨城周边的月华岛那般是半岛,亦非金乌岛那般修了跨海大桥,要去的话有专门前往的渡轮,旅游旺季时凑够一船人即可走,这个月份则是早七点开始三小时一往返,每天一共四趟船。
沈一一和纪小鄢到时,这一班船刚开走,见码头上另有十几艘摩托艇在揽客,沈一一提议要不租摩托艇吧。纪小鄢说不用,手指不远处一艘豪华游艇,“解放朋友说会安排他会所的游艇来接我们。应该就是那艘吧?”言罢将车泊在停车场,牵着沈一一过去问,果然答曰江总派来的,已等了他们半小时。
上游艇后沈一一想问要不要再等等裴炯,话到嘴边终是咽下去,纪小鄢却似已看出她迟疑,“等下再让他们回来接裴炯。裴炯说先处理一点事,一会儿过来。”
及至到了星宝岛,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将他们带至码头上一辆观光车,一边请他们上车一边客气着解释:岛上不允许走汽车,只有各种电瓶车。沈一一没坐过观光车,上去后很有点小兴奋,沿途景色又实在美,看得她目不暇接。滨城初春的风暖暖熏着面,她一张小脸粉嘟嘟,黑眼睛似落了两颗星,亮亮地映着这陌生而漂亮的小岛屿。
纪小鄢坐在她身旁,一直微笑着望住她。这是他的小姑娘。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观光车开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在一座中式庭院前停下来,庭院门檐下挂有匾额,用烫金隶书镌着二字:起园。
进去后有小桥流水,有亭台楼阁,有假山瀑布,还有繁盛葱茏的盆栽和枝叶葳蕤的花树;所有景观尽皆依地势绵延,极尽古雅趣致。沈一一看呆了,原本她以为所谓会所,就是像KTV那样的高级娱乐场所。便连纪小鄢也啧啧赞了声,“解放这朋友倒是个妙人!”赞完他又回头看了看蜿蜒来路已隐约远处的朱漆红门,“名字也蛮别致。起园……是‘奋起’之意么?还是‘起步’、‘起|点’、‘起始’……”
沈一一摇头,“不会吧?”不是说奋起、起步什么的不好,只是跟眼下这画风……明显不搭啊。
纪小鄢很有兴致,“那妳说是什么意思?”
沈一一沉吟,“也许是‘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吧?”
纪小鄢愈发兴味,“哦?那是什么意思?”
想起他天籁谷床头那本台版中英对照的《汉赋选译》,沈一一不由眨眨眼睛,“回去翻书咯。你那本《汉赋选译》里应该有。”
纪小鄢:“我已经不耻下问了,妳为什么不倾囊相授?”
沈一一:“成语用得不错。我说,你是不是背过成语大词典啊?”
纪小鄢:“胆儿肥了是不是?竟然敢跟我这么说话!”
沈一一:“就跟你这么说话。有本事你咬我呀~~”
不得不说,人是易受环境影响的生物,美景当前,世间无常且暂抛,狰狞现实亦退后,这一刻的沈一一,就跟她这个年纪的所有小姑娘一样,青春无敌,天真烂漫,不仅会在爱自己的人面前撒娇,亦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扮俏。
纪小鄢一把抓住她,“打个赌怎么样?”
沈一一:“什么赌?”
“一会儿我问问解放他朋友,‘起园’到底典出何处。如果是我对,今晚妳跟我走。如果是妳对,晚上我搂妳睡一宿。”
沈一一又好笑又好气,“您今年多大了?还玩打赌这一套!合着您以为您是复活节彩蛋呢!还我赢了我搂你睡一宿……那如果我们俩都没猜对呢?是不是算赌成平手?”小爪子奋力抓他手,她试图脱离他掌控。两个人笑笑闹闹的,连前头带路的接待人都忍俊不禁。
一时转过一道月洞门,接待人指了指右侧廊房,“江总就在里面等着呢。”
右侧廊房并未掩门,其内格局一览无余,博古架、藏书橱、梓檀茶案、小轩窗……而小轩窗下花梨几,几旁静静安坐一男人,看到他,沈一一才知道,什么叫——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我大宝贝儿子江湛要粗来友情客串惹!为娘我真是——好!鸡!冻!
另:关于“起园”的含义,沈、纪二人,到底谁能猜对捏?:)
☆、妳回来,好不好
是的,美人。
沈一一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男人。
彼时窗外阳光正盛,美人背光而坐,肩背镀一层细碎灿烂光圈,面前一台ThinkPad高端商务本,他垂睫、正静静看着什么;由此五官愈加分明,却又非小言里常写的那类妖孽,而是如山上松、涧中泉、岭上雪、蓝田玉一般,清朗,明澈,干净,温润;整个人从相貌到气质,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甚至穿得很明丽,一件果绿鹅黄大条纹针织衫,换作颜值与肤色稍逊一点的直男绝对是灾难,穿在他身上,却一如绢本设色古画中的仕子,锦衣霓裳尽得风流,烟云流润惟显倜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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