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也过来看,看过拈起琴竹一溜细敲,“嗯,有三个音略微不准。”抬眼他问傅贺捷,“你会调音吗?”
傅贺捷有点傻,他怎么没听出来哪三个音不准了?何况——“不要说调音,我现在能勉强弹得出曲子,就不错了。”
陆沛涵也用胳膊肘拐了拐沈一一,悄悄问,“妳听出来了吗?”沈一一摇头,她觉得挺好的啊,音色清润而透亮,她突然就好想去学了。
转过头,解放问沈一一和陆沛涵,“这么贵的琴,随琴应该附赠调音器和调音扳手吧?你们去琴箱里找找……”不待解放说完,陆沛涵转身一溜烟儿地去了,不一刻把解放要的东西取回来。
解放没接调音器,只要了扳手,然后打开扬琴右面盖板,一手用琴竹轻敲某几根弦,一手用扳手轻轻细细地调弦。很快,他递还扳手给陆沛涵,合上盖板,琴竹也交给傅贺捷,“可以演奏了。”他对傅贺捷笑着做了一个“请”。
傅贺捷:“⊙﹏⊙”怎么有种直戳颜面的赶脚捏~~
不过傅贺捷的演奏还是不错哒,修长手指拈着琴竹,一曲《查尔达什舞曲》被他弹得欢畅激昂。
沈一一☆_☆:“要不我就跟傅总学琴吧?”
陆沛涵→_→:“这也就六七级的水平吧?”
傅贺捷闻言一边演奏一边内心OS:错,人家明明是八级!o(>_<)o
一曲弹完了,院子里响起极热列掌声,傅贺捷倒有些难为情了,“解先生也会扬琴吧?我看您调音那么专业……不如也弹一曲?我就当抛砖引玉了。”
解放笑得很真诚,“我不会扬琴。会调音不过是因为扬琴的琴弦设构跟钢琴有一点点像……”
纪小鄢这时接过话,“那就拉一段手风琴。”他一早就在沈家书房里看见了沈一一的手风琴,可惜沈一一现在弹不了,那就听听别人演奏吧——藉以想象一下多年前,他家宝贝演奏的小模样儿。
解放摊摊手,“我对手风琴不太熟……”
纪小鄢横了他一眼,“你对钢琴吉它也不太熟,结果还不是骗了一个美|美的媳妇儿抱回家!”
解放一个眼风飘向孪生子:看来又是两个小家伙曝的料!
孪生子委委屈屈小眼神儿飘回去:是你得意洋洋先说D!
当然解放还是接过了手风琴,并在沈一一殷勤送上的椅子里坐下来。怀里的琴大概有十年了,是意大利的老牌子索普拉尼,看得出一向保养得很精心。他现在也不用骗心仪的女孩儿给他当媳妇儿了,先演奏了一曲帕赫贝尔的《卡农》,又拉了一段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没有曾经张扬肆意的炫技,指尖流淌的乐符,琴上优昙一般柔美了夜色。
沈一一★_★:哇,大神啊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陆沛涵★_★:这男银没老婆的话,我削尖脑袋都要去追他!
傅贺捷@_@:他、他肯定不止八级吧?
纪小鄢-_-:我家宝贝当年一准儿弹得比他好!
月亮愈升愈高了,月光愈来愈亮了,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沉寂多年的沈家大院里,不仅有音乐,还有美食美酒和欢笑。
一墙之隔的院子外,一辆星璨银的沃尔沃停靠在路边,驾驶位上的裴炯摁下车窗侧耳静听着。里面那熟悉的音质他一听即听出,来自沈一一的那台老索普拉尼。只是,如今她不是弹不了手风琴了吗?那这会儿弹琴的又是谁?又有谁陪在她身边?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他记起很多年前的夜色里,他也经常这样悄悄扒在沈宅墙根儿外,听里面女孩儿花树下苦练手风琴,尔后用力吹一串长口哨,好叫里面的她知道:他来了,他在外面,陪着她练琴。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他又记起沈宅院子里那架老秋千,他的小鸵鸟最爱那架老秋千。尤其夏天时候她总穿一袭轻轻软软的长纱裙,秋千高高荡起来,裙裾迤迤扬起来,看得矮墙外的少年整颗心都醉了。
而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曾经他伤害,曾经他离开,曾经他赌咒发誓今生再也不见她,并且要找到真正值得他守护的芳草!可为什么时光的脚步匆匆过,他如愿找到了芳草,却依然要默默守在她家外,听墙里曲渐不闻笑更高,痛多情却被无情恼……
那些欢声笑语原本应该属于他。那些欢声笑语里已然没有他。他侧耳静听的同时还闻得到,他们在吃烧烤呢。不知道烧烤炉还是他买的那台吗?他的小鸵鸟,还爱不爱吃蛤蜊和烤虾了……
将头抵在方向盘,裴炯感到胸腔某处在烈烈地疼,疼得他每喘一口气都艰难,浑身每一寸皮肤都牵痛。调静音后被他扔在副驾的手机一条一条短信提示弹出来,还有微信提示和电话,这些全部来自殷朵儿。可是当此际,他实在无暇顾及她。
当年的事,他不是不存疑,只是彼时满满都是被背叛的愤怒与绝望,他又总以为,凭沈一一一贯的脾气与秉性,如果不心虚,怎么可能不找他?——电话找不到她可以给他发邮件,邮件还不行他还有QQ,QQ还不行他还有校内,校内再不行他还有微博!网络时代她能与他联系的方式那么多!网络时代只要她想找到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可她一直没有联系他。结果真相就这样被掩埋了五年多。直到再见沈一一他再也按捺不下去,抱着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决心,他着人从濮长安身上一点一点查起来。
濮长安!他当然认得濮长安!那是他家老头多少年的死对头,自那天后在他心中自动标注为“老色鬼”,当初相片一经拿给他,他一眼就看出那是谁。然而年轻的血太轻易就沸腾,以致他从没仔细想一想,一向是老实本分好学生的沈一一,平素又被他看眼珠子般看得死死的,又是怎么认识的濮长安?
抽丝剥茧地彻查从滨城宾馆开始,他清楚记得相片里显示的背景就是那。像那种一向只接待首长高官的地方,监控录像的存档期限通常是十年。从拷贝回来的监控录像看,沈一一第一次去时是五年前的三月份,最后一次去是十天前。十天前?时隔五年她又过去找濮长安做什么?而且送她去的还是纪小鄢!纪小鄢那么霸道的人会容忍她去找男人?注视着监控录像里纪小鄢的车,裴炯五年来第一次感到迷惘而恐惧。——那种感觉仿佛眼前一直笼罩一片暗翳的云,而今云将散,可云雾散后却不是光明是永夜……
迷惘恐惧中裴炯继续看监控,发现沈一一第一次去滨城宾馆时不止有濮长安,还有一个中男年。那么问题就来了,那个中男年又是谁?画面定格后截屏,他让人去查那个中年男。答案不久即报回来,那是濮长安的保健医生兼顾问,为濮长安服务了二十年,嘴极严。不过保健医生不是还有助理吗!助理的嘴不难撬开啊!如愿以偿裴炯拿到了五年前保健医生整三月份的工作小记和备忘录,其中有一条,恰是在沈一一第一次去滨城宾馆的那一日:带P与S的血样去省DNA亲子鉴定中心做鉴定。
还要查下去吗?答案已呼之欲出。还要查下去吗……紧紧攥着拳,他吩咐花重金雇请的私家侦探继续查,直查到省DNA亲子鉴定中心五年前三月份的所有留档记录。然后……真相浮出水面,而他如坠渊薮……
沈宅院门这时打开来,是解放一家要告辞了。院门处纪小鄢牵着沈一一,先俯身亲了亲孪生子,继与解放海末说再见。裴炯并没有刻意地回避,抑或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要回避,就那么抬起头用一只手撑住额角,隔着夜色与路灯光,默默望着沈一一。她身上穿着初六那日纪小鄢陪她逛街时买的雪纺双层衫,里头一层是鸡蛋花的白,外头一层是嫩蕊新萌的绿,又有几片洒逸横斜的叶子苍翠如凝,似大写意的国画,松松罩在她纤长柔细的身体上,婉媚中透着疏阔清朗。
她真好看,一如记忆中,一如个人意志无法操控的梦境中。甚至比他的记忆和梦里所见还好看。他的小鸵鸟不仅长大了也更美了,难怪纪小鄢要老夫聊发少年狂。
很快沈一一也看到了他,小马路那么窄,沃尔沃星璨银的漆色那么熟悉那么亮,她又不是近视眼,怎么可能看不到。纪小鄢随即也看到了他,送别解放一家四口后,手仍握着沈一一,不疾不徐走到他车边。
略迟疑还是沈一一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裴炯下车,目光专注望定她,“我打电话到红叶,那边说妳回家来住了。”
沈一一默了默,半晌问,“找我有事吗?还是找……纪总?”
“想跟妳说几句话。可以请我进去坐会儿吗?”从头到尾他只望着她,目光好似一头受伤的兽,又灼痛又炽热。
沈一一转眸看了看纪小鄢,后者这才缓缓道,“正好还有很多菜和酒,不介意的话进来一起吃点吧。”
裴炯暗暗咬咬牙,纪小鄢的确没端什么主人款儿,却比端主人款儿还遭人恨。沉默着裴炯回身拔掉车钥匙,副驾上的手机屏幕又在闪,想了想他还是接起简短道,“我有点事,晚点再打给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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