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挪动了脚步，她想要跑，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声地哭。
可她动不了，她被一双手臂箍住，她被一具胸膛包围，大概是褚维吧，无所谓是谁了，她连推开的念想都没有，她脑中满满的都是那张照片里最角落的那个人，她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
周围的人在拍手叫好，这个拥抱更紧了些。
可她觉得心里更空了。
☆、就这样离开了（五）
一觉醒来，小满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大清早褚维的问候短信已经到了。
【早安】
时间是十分钟前，小满还有些头疼。
“夏小满，做我女朋友吧。”
褚维当时已经松开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在问她。
她当时……
好像没有回答好，也没有说不好。
所以说，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开始……恋爱了？
“夏小满！”对面的王娟坐在床上，看到小满醒了以后就兴奋了：“可以嘛！褚学长很优秀呢！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天啊，我好激动，居然跟昨天晚上表白事件的女同学是一间寝室的！”
王娟恨不得在床上翻滚了，小满平躺在床上，透过蚊帐望着天花板。
是不是，接受一个人，就能比较容易忘掉从前那个人。
她拿着手机，回了他一个【早】
【懒虫，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小满对着手机有些发愣，她没做好要恋爱的准备，自然也就没做好被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关怀着的准备。
【不好意思，今天一天都是课】
【笨！我要跟你约法三章，以后不许跟我说你好、谢谢、对不起，不好意思跟对不起是一样的意思，也不许说。】
看到这样的短信，情绪很难再保持平稳。
紧接着又是一条进来。
【我也有课，那只能约你的晚饭时间了，能把档期空出来给你新交的男朋友吗？】
手指好像中了邪，失去了活动的功能，“男朋友”三个字让小满看着很扎眼，但她还是回了一个字【好】。
晚饭是在学校外面一家小餐厅吃的，小满说在食堂吃就好了，褚维坚持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一定要吃一次好的。小满只好在点菜的时候不让他点贵的菜，也不让他点那么多。最后付钱的时候还提出要AA，被拒绝后又说那下次她来请。
做这么多，小满只是不想欠他太多，但在褚维眼里，反倒是一种体贴。
“你这么好，让我以后怎么舍得放手？”
他真是个高手，小满真怕自己会习惯这样的相处。
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走得很近，垂直的手臂，手背和掌心不经意地在摩擦，就在小满准备把手收到口袋里的时候，褚维把它握住了。
小满条件反射地一抽，却反而被对方握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褚维二话不说，把小满的手包住，放到他羽绒服的口袋里。
就试试吧，总要迈出这一步的。
小满是这么想的，她没有挣脱。
到了宿舍楼下，褚维兜里还揣着她的手不放，先是一个拥抱，清醒时的拥抱足以让小满脸红，褚维这才笑着放她回去。
第二天，小满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以要帮助老师干活为由，拒绝了褚维的约会邀请。但这并不妨碍她收到来自“男朋友”的短信和电话的关怀。
同样的理由她想用在第三天，却被褚维直接在教学楼外面截住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小满找不到借口，只好任由褚维牵着她的手，穿过校园的林荫道，来到黑暗的田径场。
当他们走到一处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褚维突然把她拽到墙角，她贴着墙壁，被他用一只手臂框住，身体不能动弹，视线更是被他锁定。
褚维的脸忽地就要凑过来，小满脸一躲，不敢看他，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的紧张。
“为什么要害怕呢？”
脑中有个声音在说：就听他的吧。
小满咬着嘴唇，心一横，微微闭上眼睛。
她听到头顶上方一声低低的笑，灼热的鼻息越来越近，有一种感觉，在唤醒她封锁了的记忆。她猛地睁开眼睛，她看到的不是那张在她记忆中的脸，她推开了面前的人，用力地把他推开。
“你怎么了！”褚维的语气有些愠意。
“不行，我做不到……”小满喃喃着：“褚维师兄，我们还是不要继续了。”
褚维神情缓和下来，“小满，你怎么了？”
“我做不好你的女朋友……”小满哽咽着：“我很自私，我只会为自己考虑，我很功利，凡事只有好处才会去做，我还很胆小，一遇到困难我就要退缩……我……不要喜欢我，我将来会伤你心的。”
“你在瞎说些什么？”褚维上前一步，想要抱抱她，这次还没碰到，就被用力地推开。
夏小满用力地跑，比那些夜跑的学生跑得还要快，脚下石子绊住她，她摔了一跤，膝盖磨破了皮，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她爬起来，她继续跑。
一口气，跑到宿舍楼后面报废的自行车乱停乱放的角落，背靠着墙，头顶上的路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她大口地呼吸，双腿开始发软，瘫坐在地上。
她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这么些年，她第一次哭得连心都觉得痛了。
没有谁能允诺人的生命能无限期，甚至给一个明确的期限，没有谁能允诺人的一生将一帆风顺，绚丽多彩，也不会有谁能允诺谁的人生一定能活得有价值、有意义、有回忆、有过去。
夏小满觉得，怀念有时候会是一种依托，一种支撑人生度过困境，战胜孤独的坚强意志力。但怀念与遗忘之间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界限，一不小心，美好的事物也许就会被遗忘在布满尘土的角落。
很多东西，比如一张照片，一条短信，或是一封信，都是证明我们还具备对往事敏感、留恋、感怀能力的证据；怀念这件事像是保鲜剂，而我们去怀念，就是在给往事套上一层不会退色的膜。
人们怀念的必然是过去的事，而过去，终究是已经过去。
她的心里早就住进去一个人了，谁都挤不下去了。
小满没再接褚维的电话，没再回他短信，远远如果看到他，一定会躲开。
花了一段时间，才达到让对方放弃的目的。
转眼就已经是夏天了。
“小满，晚上大礼堂放电影，要不要去看？”
“噢，不去了，我还有作业要做。”
“欸，周末逛街，去不？”
“你们去吧，我答应老师晚上要给他翻译好的文件，现在还没弄完。”
“喂，小满，你在哪儿啊？大声点，听不清。”
“我在图书馆……”
夏小满比之前更喜欢泡在图书馆里了，只是她忍痛放弃了那个喜欢的靠窗的位置，而是意外地发现在放外文文献的三楼半层楼梯上，有一间小小的阅览室。那里变成了她长期的据点。
她被人追几乎半个专业都知道，所以对于她的异常，连邹颖都忍不住问：“诶，你那个德语系的学长呢？”
“分了。”
王娟跳起来：“天啊！夏小满，学长那么好，你怎么这么狠心呐？”
“好什么好！”挂了电话的沈丹丹也参与进来：“出了这学校，比他好的一抓一大把，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在浪费青春帮别人调教老公。”
小满想笑，于是她大声地笑了。
就算情人和爱人没有又怎样，不论走到哪，至少还有三五个好姐妹，不是吗。
“丹丹，我一直很好奇啊，你有几个男朋友啊？”
听得出来，王娟是等了好久，才终于在这个合适的气氛问出了她想了好久的问题，沈丹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笑说：“现在？zero。”
王娟不信：“得了吧，咱都一个宿舍住了一年了，你别骗我。”
“我是那种说谎的人吗？”沈丹丹在床上骑自行车：“现在只是在dating，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聊聊天，大家孤独寂寞互相取暖而已，我可没承认他们是我男朋友，谁会这么傻？对外我可都说自己是available的。”
小满长见识了。
“这……这不是……”王娟义正言辞道：“这不是对感情不忠贞吗？”
“国外都这样啊，要真是承认是男女朋友，那可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了。是我们观念太旧，总觉得一承诺了就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什么忠贞牌坊的，这不是自己坑自己吗！”
沈丹丹的话刷新了小满的三观，一瞬间茅塞顿开，世界原来这么大，原来从前觉得不可思议的观念，在别人这里，在一些城市，甚至在国家之外，是多么稀松平常。
不要自己把自己拽入泥潭漩涡，如果脚踩空了，就赶紧抓紧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不管会爬到哪，先脱离险境，才是唯一的出路。
学期过半，小满花了一个周末的下午去研究奖学金的政策，终于找到她擅长的项目，就是征文比赛，几篇文章在学校组织的活动中获奖，为她的综合项目加足了分，做了几次大会的志愿者，让她在老师那里挣足了印象分，W大的第一个学年就这么结束了，小满如愿以偿得拿到了一等奖学金三千块钱，老师又帮她争取到一项企业奖学金，又是三千块钱，上海的办事效率快得惊人，还没放假，钱就已经全都到账了，王娟嚷着叫她请客，小满答应了，问大家想吃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