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里面几声尴尬的干呕,我才意识到之前何许说他会晕船的事,应该不完全是开玩笑?
“邵先生!您没事吧!”我敲门问。
哗哗的水声传来,男人的声音有些疲惫:“去隔壁何许那拿点晕船药来。”
我哦了一声,匆匆出去。
可是刚一来到隔壁舱门口,我便红着脸退却了。春潮带浪的婉转呻吟一波一波袭来,简直比游轮的颠簸还夸张。
我叹了口气,摇摇脑袋不去想阿珍那张销魂妩媚的脸,太熟悉的人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等再回到邵丘扬的房间时,他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靠在床边的躺椅上,闭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递了一杯饮料过去,吞吞吐吐地表示说隔壁有点不方便,试试这个吧。
他像个闹生病的小孩子,厌恶地推开我手里的杯子:“这什么东西?”
“你试试看,这是柠檬苏打水兑的可乐糖浆,能很好地缓解眩晕呕吐。”
邵丘扬的眼神突然沉了一下,支起身子端住杯子:“你怎么知道这个偏方?”
我说我从小就学跳舞,尤其是芭蕾基本功的时候,你可知一天要转多少个圈?吃药对身体发育不好,于是我们都喝这个偏方。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把杯子凑到口边抿了一下,皱着眉说:“应该再放几颗杨梅的,效果会更好。”
我点点头,说以前应季的时候,我爸会买好多新鲜的杨梅,用蜜糖浸着。可惜我常常等不到浸好,一到夜里就嘴馋。偷偷掀开罐子,用小勺挖一个挖两个的。还把核吐进去,气得我爸追着我满校园打。
“你爸知道你做这个么?”
邵丘扬真是个残忍的男人,刀子永远能补得又快又狠。
我像吃了苍蝇一样顿时掐住喉管的呼吸,一切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
“我爸去世四年了。”我垂下头:“用一只塑料袋套着面部窒息式自杀。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是为什么。别人都说,他是个天才。正是因为太过洒脱和超然,才会对生死那么轻描淡写地逾越。”
“你母亲呢?”
我摇头,说我爸不是我亲爸。
“我五岁那年,他和一些上山助教的老师来到我们村采风,住了又一个多月。偶然在河边看到洗衣服的我。他闲来无事吹了曲口琴,我就在那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然后他就说看好这孩子的天赋,并找我父母去商量。那时我亲生父母要把我卖给隔壁村老头家的瞎眼儿子当童养媳,于是我爸用八千块把我赎下来了。从此,我跟他回了大城市,跟他姓杜。
他那时只是华菱的代课音乐老师,八千块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你的故事还真挺适合讲在风尘里的,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邵丘扬哼笑一声,那一如之前般不屑一顾的态度让我很不爽。
我说我没有忘记你说的话,但我敞开心扉并不是因为我寂寞,而是因为你寂寞!你是我的金主,你无聊想听故事,我当然会满足你。
“除非,你更喜欢玩别的。”我冷冷地拆下盘起的长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邵先生,还有一个小时船到岸。你要是玩不动了,我就去洗澡换衣了。”
☆、022 离你的朋友远一点
登上西陵岛的时候是傍晚五点,下船前听阿珍对我说,这座岛的主人叫齐略鸣,人们叫他齐大先生。
因为现在齐家的产业大都由他的独生子接手,为了区分二人,便称父亲为齐大先生。
而这一次的青樊湾招商,是这位大先生退休前的最后一次商务行为。自然是要为这块祖产找一个收益最高,前景最好的项目。
我挺佩服阿珍的手段,就连对付何许那么人精的角色都能不落下风。短短几个交锋,不但脖子上添了条新项链,连有意义无意义的商业机密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打听到了。
可惜她是真心爱了个曹贺庭,一下子就把自己给贬值了。
“邵先生和何先生吧,二位的房间在那里,我来引你们过去。”一个管家模样的西装男子恭恭敬敬地上前,先行了个招呼里,然后又吩咐几个下人帮我们运行李:“今天的晚宴七点钟准时开始,几位先在客房里休息一下。”
齐家是大户豪门,岛上的基础设施极致奢华,礼宾服务周道细微。
我看到那个什么姓陶的‘大表姐’扭腰摆尾地去了另一栋别墅,心里庆幸她还是越远越好。
“你不必担心,她不敢再惹你。”
邵丘扬按下电梯,我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大脑短路还是有心释放憋了这一路的不安疑虑,我脱口问出:“那……那位Jenny小姐呢?”
推我进房间,邵丘扬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可能要叫你失望了,我是来做正经生意的,你见不到她。”
“哦。”我嘴上答得乖,心里却不知有多窃喜呢。我生性又怂又不敢惹事,光Jenny家的‘大婊姐’就已经让我很难招架了。
虽然,我承认我对那个尚未谋面,但能叫邵丘扬‘要死要活’的女人,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我看到今天的客人不少,好多人都是慕名来竞争的吧。”转移了话题,我把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邵先生,你的对手多么?”
“有人挖金就有人卖水,来的当然不都是为了青樊湾的。一块地花落谁家,直接决定了周遭腹地的商机类型,这些事你不用多问。只要记得一点——”邵丘扬换上商务西装,受过伤的手打领带似乎是有些不方便的:“过来啊!帮我弄。”
我赶紧上手帮忙:“你说,我要记得一点?什么?”
“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来,你认识那个姓邢的女人。”
“诶?”我顿时怔住了:“你说阿珍?”
我想不通,当时何许随随便便就把阿珍拉过来了,也没见邵丘扬说什么啊?
“她身上的风尘气太重,我不想一天之内被人将两次军。”
这是邵丘扬给我的理由,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仔细咂摸咂摸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商宴于当晚准时开始,挽着邵丘扬的手臂,我走进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大厅。
典型的欧式建筑,却不乏一些中式元素的细节格局。食物和茶点整齐琳琅地排放两侧长桌,端着餐盘的服务生整齐着装,围着来宾们频频礼笑。
邵丘扬带我往一对夫妻那里走,男的大约六十开外,仪表端正气度非凡,女的与他年龄相仿,但保养甚好,岁月的痕迹犹可推敲。
“这二位就是齐大先生和他的夫人,等下过去打招呼,你微笑就可以了。”邵丘扬对我说。
可就在这时,有人先一步扑了上去,浮夸的举动简直叫我大跌眼镜。
“干爹干妈~我可想死你们啦!”
☆、023 冤家路窄
麻雀般一头扑棱着扎过去,何许拉着二老的手摇晃个不停。那卖萌发嗲的小表情真是看的我一阵阵腰子疼。
“阿许啊,你可有段日子没来看我们了。躲哪闯祸去了?”齐略鸣脸色一板,看似严肃实则宠溺之意流溢言表。
“看你说的,我听说阿许刚刚拿了博士学位,回国来可是好好做事业的。怎么就许你儿子成气候,人家就只能闯祸啊?”齐夫人笑着摸摸何许的头,目光一转,就溜到一旁的邢绮珍身上:“诶?这位……”
“啊!她叫阿珍,”何许眯着眼吐吐舌头,一把拽过邢绮珍:“是我的……恩,朋友。”
“齐先生齐夫人好。”阿珍抿着唇微笑见礼,仪态倒也是乖顺的很。
齐夫人呵呵了一声,眼里尽是暧昧。而何许故意装傻充笑,气氛一顿,话题转的风生水起:“对了干爹,我这次把邵家二公子带来了!”
说完,他一回身就把邵丘扬拉过来:“您听说过吧,邵家二公子在国外多年——”
齐大先生扶了一下眼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当然,想当初,敝人与令尊邵老先生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可惜,邵兄先一步驾鹤西归,有生之年未及再叙。都说邵家二位公子年轻有为,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我还以为上流社会的交际比起会所里下三流的俗套寒暄能有什么高大上的反差呢,如今见识过了——原来人们虚伪的本事还真一山更比一山高。
之前我还奇怪呢,那何许看起来风流又轻狂,邵丘扬既然有心来西陵岛谈合作,干嘛非要带着个不靠谱的朋友?
现在我算是把这帮人的脉络差不多屡清了——
邵丘扬他身为邵家庶出的次子,刚刚回国,万事总是开头难。纵然心比天高,也得踩着梯子往上爬。何许是他的好友,又与影响力颇深的齐大先生有很深的交情。那今天这个宴会,明显就是投石问路的。想拿下齐家这块青樊湾,没有人敲敲边鼓可怎么成?
“齐大先生过奖了,小侄刚刚接手部分家业,还有太多的地方要向前辈们学习。”
这边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套路颇深。阿珍悄悄往我身边移动,小声问我说咱们是不是先到一边去吧?
我刚想搀住姐妹的手,突然想起刚刚邵丘扬在房间里对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