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有肉,有聊得来的朋友,有好看的男孩子,不必去考虑周一的抽背课文,也不必去考虑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2011年,我们十八岁。七哥插嘴:“我才十六!”
陈子烈第二天给我发了张照片,是七哥光着膀子趴在衣衫不整的周扬身上的一张艳照,七哥喝得恁多,居然还没忘记答应我的事。我嘴里的骚味过了三天才褪尽,但大宝她们都夸我,我那两根羊鞭吃得真他妈值。
2012年1月
A
叶蓝拉着行李箱,站在北京站前熙熙攘攘的广场上。脚下仿佛硌着什么,她移开了一点,垂眼扫视灰扑扑的地面,看见是一团经年累月的口香糖,已经不知积了多久的灰尘,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和灰色的砖面融为一体。
人群在她的身旁热热闹闹地流动着,偶尔有一两个男人回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带着一点短暂的兴趣。她身旁是一个穿着迷彩服、背着编织袋的男人,头发油结成了一块,正在向兜售地图的妇人问路。他的妻子站在一旁等他,红扑扑的脸裹在红绿格子的头巾里,手里牵了一个正吃着手指的黑瘦孩子。做母亲的茫然地看了一眼孩子的鼻子,终于抽出手来,试图去揭孩子人中处鼻水结成的痂。孩子连连喊疼,母亲于是也就放弃了,收回手继续托着背上的包袱,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是她的另一个孩子。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从车站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浩大的快乐。他回过头向着父亲:“爸爸,北京真漂亮!”叶蓝回过身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建筑群。少年那位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的父亲跟上来,摸着儿子的头,在北京站前驻足:“是啊,北京是大城市嘛。”
一个胖大的妇人带着一队人马从出口挤出来,头上浮着一顶印了旅行社名称的棒球帽,手里挥着小红旗,拿着喇叭:“跟上跟上!不要掉队啊!我们的大巴就要发车了!大家快点跟上!哎哟,别挤呀!”身后的中年男女们一边马不停蹄,一边以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周围的景象。
三位老人互相扶持着在一盏路灯前站定了,头上戴着一色的深蓝色军帽,遥遥望着对面陈旧的楼群。其中一位老人嘟囔了一句,口音非常重,分辨不出说了什么,依稀只听得出“天安门”三个字。另外两位老人笑他,叶蓝倒是听明白了一句:“这哪里是天安门!天安门还远着呐,比这大多了!”叶蓝也不禁莞尔。
一个年轻女孩搓手搓脚地在等人,染成黄色的头发已经长出老大一截,大概是为追求时尚,身上只穿了一件绿色的薄棉袄,背后是一个用塑料水钻拼出来的亮晶晶的骷髅头;下身穿了一条雪花牛仔裤,一双雪地靴,脚跟镶着EGG三个字母,已经磨去了小半边。没过一会儿,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孩从出口跑过来,用乡音向她问候:“等了很久?这么冷怎么就穿这么一点?”男孩头发有点油,青春期长出来还没剃过的胡子像条毛毛虫一样爬在唇上。他放下行李,把女孩的手捂在自己手心,过了一会儿问:“热起来了吧?”又解下了自己脖子上暖烘烘的围巾给女孩圈上。女孩笑着:“你冷不冷?”男孩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起女孩:“不冷。”两人相视而笑,开始向地铁站走去。
叶蓝收回视线,猛地抖落嘴角的笑意。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她转过身子,向着北京: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她向着北京沉郁的天空凝视着,希望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她站得好像太久了,而且面向着北京,为宾馆招揽客人的妇人向她递过来广告纸:“住宾馆吗?”也是外地口音。叶蓝觉得有点滑稽,看,全国各地的人都在向我们推销北京。
她向妇人摇了摇头,拉着箱子向售票厅走去。
“取票。”她往窗口递上身份证和学生证。
屏幕上打出了她的出发地和目的地:北京至南昌,T145次列车。
她接过蓝色的车票,又确认了一次。2012年1月10日12:09开,04车19号,新空调硬座,112元。她的目光在112三个数字上稍停了停。
候车室里人声鼎沸,地面黑黢黢的,这个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迎新送旧的地方,打扫的速度永远也跟不上污垢累积的速度。叶蓝口袋里手机一震,掏出来看,是林宝燕的短信:“我到家啦!”一个笑脸。叶蓝回复:“我才刚到车站……”打了一半,检票口开始检票了。叶蓝有点茫然地抬起头向前看,身后的回乡民工开始将她往前挤。她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拖着箱子,挨挨蹭蹭地过了检票口。
上了火车,放好箱子后,她总算在位子上坐下了。运气还算好,是靠窗的位子,邻座是一个中年男人,对面坐了一男一女两个学生。
叶蓝打开手机,盯着自己未给大宝回完的短信,想了想,又一点点删掉了。
正午时分,天一直阴阴的,这时忽然开出一点太阳来,照在车窗上,是一种土地似的黄色,看起来很温暖。叶蓝把头轻轻枕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火车开动了,叶蓝感觉到北京在身后飞速地离去。她的路还很长,到了南昌之后,还要换乘另一趟火车到她们市,然后从市区坐快客到县里,再从县里乘中巴到镇口,而由小镇到她家所在的那个山村还有回环的山路,需要用双脚来丈量。
列车员开始推着小车叫卖:“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腿收一收,收一收啊。”叶蓝听见对面的男生在给家里打电话:“姆妈,我上火车了……”用的是她的乡音。叶蓝眼皮一跳,依旧沉默地听他向母亲报着平安。
眼前逐渐映出家乡的模样,连绵的山丘,满山的竹林,半山腰她们家那三间土坯房,屋檐下挂着漆黑的腊肉与熏鱼。从山上引过来的竹管里流淌的水流满了水缸汇成溪流潺潺而去,漫过门前支离破碎的地基,洇得房里凹凸不平的泥地永远湿冷。
男生说:“……弗出事个的,一车都是学生……”
客厅的几案上供着主席像与积满灰尘的塑料香烛,木头墙上的对联早已剥落,底下是褪成灰白的更久远的对联,字体淋淋漓漓的好像要滴下墨来。
“……前两天落雪罢?冷弗?我在火车上热蛮热,两件衣裳都着不住……”
左边的房里好歹铺了水泥,刷着一层斑驳的红漆,一张棕绷双人床,一台陈旧的小彩电。两口暗黄色的箱子,一具衣柜,带着花了的镜子,都是母亲当年的陪嫁。
“……这种事可以等我归去再跟我讲的哇,反正明日我就到家里了……”
右边房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带一副脏污的帐子,四季不换,一放下来自成一个世界。因为没有衣柜,衣服一摞摞地都挨墙放着,上头盖了一块洗烂了的旧枕巾。靠窗边摆着一桌一椅,桌上堆满了积年的各式各样的廉价雪花膏罐子,灰尘积成黑垢,母亲却尽是舍不得扔。
“……我晓得的,电脑都抱在身上……”
父亲黝黑的、印着深刻纹路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旁边伴着母亲对谁都讨好似的笑容……叶蓝猛地睁开眼,听见对面男生最后一句:“……不讲了不讲了,我手机的电要省点用,姆妈挂了啊。”两人眼神对上,男生眼睛眨得闪烁,叶蓝掉开视线,扭了扭脖子,重新闭上了眼睛。
要回家了啊。
B
我寒假在家过得跟学校里也没什么区别,整天就吃了睡睡了吃。我妈久不见我,一开始对我特别亲热,过了一个星期就换了一张脸,整天嫌我啥事不干连地也不给扫一个,我勉强拾起扫把扫会儿地吧,她又嫌我扫得不干净。而我家老头更加闲得慌,明明是个数学老师却来充时政评论,每顿饭上都要给我讲当前就业形势。我回到家就比较窝囊,一口毒牙统统收到箱底,每天低眉顺眼地扒完饭,就往房里一躲上网去。
这日子过久了当然也是比不上在学校里惬意,我于是又很盼着开学。我们几个放了假以后没怎么正经联系过,也就是在“人人”和微博上互相回复几句。叶蓝最高冷,一放假就没了消息,奶糖也是常出门玩,就我和大宝偶尔还聊聊。
这一天,我妈忽然又看不顺眼我乱七八糟的衣柜,进来我房里给我收拾,我就在一边看着电视剧。老头在门口探了个头,看见我妈,好像觉得这是个跟我促膝长谈的好机会,就缩回了头去,过一会儿带着一本《2010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进来了。
老头搬了把椅子坐在我边上,清清嗓子:“下午没事干,我就跟你随便聊几句。你那个电脑你就先不要弄了。”我妈也说:“你听你爸讲讲。”我闻言,只能看向老头,手里鼠标却没停下。
“这几个月呢,我稍微做了点研究,你这个专业啊——”我脸向着他,目光却斜向电脑屏幕。右下角QQ图标一闪一闪的,我忙点开来,先还不好细看,而是向着老头点着头,表示对他观点的肯定。
原来是周扬建了个群,把我们四个和陈子烈、七哥都拖进去了。他用硕大的字体打着招呼:对面的朋友你们好吗?
陈子烈:……
周扬:左边的朋友!
周扬:后面的朋友,你们看到我的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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