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小超市还没开张,她只好去拐角一间稍大的超市。买了烟出来,没走几步看鞋带散了,便蹲下身去系,边系边听到一个钥匙抖得哗啦啦的声音,正暗笑中年人改不掉的钥匙挂腰带的习惯,一抬头,她心头一跳——宋嘉平!于是把鞋带系得慢些再慢些。他没注意到她,拿了东西很快就出来了,是一大包卷纸。他家原来住在这个小区,这城市就是这么小,但她以前从来没遇到过他。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他走出超市门来的同时瞬间站了起来。他一惊,后退了一步,过了两秒钟认出了她来,也笑着招呼:“林宝燕!你怎么在这里?”
林宝燕拿一只脚的脚尖橐橐叩着水泥路面,两手背在身后,烟攥在手里变了形。她带着少女式的娇羞回答:“我姑妈住在这附近。”
宋嘉平把卷纸从右手换到左手:“哦,这么巧。听说你在北京念书?”
林宝燕大力点头:“对对对,你知道哦!——你在武汉?”他当然在武汉,但她竭力要带一点疑问语气,免得被他看出她的注意。
宋嘉平:“嗯。你学什么的?”
林宝燕:“俄语。是不是感觉挺奇怪的?”
宋嘉平:“你怎么想起学这个的。俄语里是不是有个什么大舌音?”
林宝燕起劲地点头:“对对对,你听,PPPPPPPPPPPPPP……”
宋嘉平:“听起来挺难的。”
林宝燕:“不会啊,你看就这样,PPPPPPPPPPPPPP……”
宋嘉平:“嗯,学俄语应该挺好的。”
林宝燕:“还可以吧。你学的是应用物理吧?感觉很厉害的。”
宋嘉平:“嗯,我希望以后能回一中当老师。”
林宝燕:“我刚才看见你‘人人’上发的那个我要当学霸什么的……”
宋嘉平:“嗯。”
林宝燕:“就是说你过年还在学习。”
宋嘉平:“嗯。”
林宝燕:“——你想不想学大舌音?挺好玩的,你听,PPPPPPPPPPPPPPPPP……”
他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说:“我妈叫我了,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匆匆就走了。
林宝燕还想说点什么,终于没有说,远远地看见他把卷纸又换了一只手,于是也只好捏着烟往另一个方向回姑妈家去了。
她爸接过被捏得皱巴巴的烟壳,大声地抱怨了几句,总算还是拣了一根抽了起来。林宝燕坐在沙发一角,对着手机屏幕,恨恨地发出一长串大舌音,这声音淹没在了巨大的电视广告声里,淹没在了麻将声里,淹没在了热闹的人声里。烟雾缭绕,带着浓浓的所谓“年味”。
2012年3月
今年冬天的南方格外多雨,我寒假在家待了四十天,也就看了四十个阴雨天。我们家亲戚少,过年的时候家里冷冷清清,我于是又看了四十天爹妈阴沉的脸。因此,回到北京的当天,看着久违的太阳,我的心情特别好,见到大宝时甚至勉为其难地抱了抱她,同她热情地问好:“大宝,胖了多少?”
大宝有点不好意思:“十斤,十斤。你呢?脸都圆了一圈,有一百二了吧?”
我大受侮辱:“滚你的,你才一百二,你全家都一百二!”
大宝快乐地接受了我的赞美:“我要瘦到一百二我高兴死了哦!”
叶蓝的床上被褥都已经铺好,行李箱也早已收起,显然是早就来了,可还是有点神龙不见尾。我们也暗地里讨论过叶蓝的神秘人生,奶糖说她一定是被某某京城富豪包养了,不在寝室的时候都在人别墅里给老爷子修脚呢。我说叶蓝能给老头修脚?没把人脚趾甲给拔了都不错了。
大宝纯真地相信人间自有真爱,说叶蓝大概是去了别的学校和男友过小日子去了,而且她没来由地认定了那个薛定谔的男友是清华的。我说那为什么不是男友来找叶蓝,而非让叶蓝去找他?要是男友的话那也没什么好神秘的,除非丑得惨绝人寰,但按叶蓝这条件,怎么可能?
奶糖和大宝就要我说我的推理,我说我觉得叶蓝出去上自习了。她们俩骂我是神经病。
不过我们还是没当面问过叶蓝她这大段大段的出门时间是去了哪儿,不知怎么的对着叶蓝就是问不出口。当然好奇心也不能真杀死谁,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吧。
我和大宝为庆祝团圆吃了一顿烤肉,吃得扶墙出来,回宿舍挺尸到第二天中午。那时候我才刚醒,躺在床上拿手机刷“人人”,大宝在预习课文,只听得一只行李箱“邦”一声靠在门上,奶糖在外面拍门:“开门开门!”大宝忙套上拖鞋过去给她开门。
我伸个懒腰,把身子往上挪了一点,勉力看向外面。只听得大宝惊叹一声:“哇!你剪头发啦?”我把脖子伸出去,看见一女的拎着箱子站在门外,爬了三层楼在门口吁吁地喘气。我一愣,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奶糖。她原来扎个马尾,额头能反光,像个热力四射的女班长。如今她居然剪了个齐刘海,烫了个梨花头,也不是不好看,就是看着有点不习惯,像换了个人。
我从小到大就这一个发型,一条大辫子,小时候想剪,我妈不让,如今也想过要剪,又有点舍不得;所以我看见别人换发型我就嫉妒,我把头扭回去,不跟奶糖打招呼。
奶糖没发现我小小的别扭:“我还得下去一趟,另一只箱子周扬给我守着呢。”
大宝问:“你们俩一块儿来的?”
奶糖说:“我爸有事儿,我搭了周扬他们家的车。卧槽我跟你们说,周扬他爸可帅了,看上去撑死四十,长得跟张东健似的。”
我歪着身子:“活的张东健?唐子晴你骗谁呢?”
奶糖说:“那就张嘉译,他爸好歹也是张嘉译级别的。”我饶是觉得张嘉译跟张东健的差别有点大,到底也为师奶杀手名声所动,爬起来往窗外看,大宝也把头塞进了窗户缝里。下面果然停着一辆车,周扬正倚在车边一口粉红色箱子上玩手机。我们很快把目光从周扬身上移到车里,隔了老远,只能看见一只夹着烟的手搁在车窗外,风情万种的。我和大宝从窗子里收回身子的时候,春天提前来到了我们俩的脸上。
当天我们三个就搓了一顿。第二天叶蓝总算回来了,我们于是又搓了一顿。我们确实碰到什么都能庆祝一番,节日不用说,国庆节中秋节光棍节圣诞节,连清明节我们都搓;碰到好事搓,经历了坏事搓,逢到考试我们考完一门搓一门。我也曾是细面条似的身材,就这么越搓越粗,后来就搓成面棍子了。
我和大宝总疑心我们不是吃胖的,而是被叶蓝和奶糖下了药,因为这么经年地搓下来,胖的就我们俩,叶蓝的腰还是盈盈一握,奶糖全身就奶子长肉。他妈的,我觉得吃不胖的人都应该被抓起来,天天天天地往她们腰上注射脂肪。
我们的日子过得还是和上学期差不多,除了吃饭和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在寝室里躺着。我们系和德语系在同一楼层,平日里也还挺常见到周扬、陈子烈他们,每次他们身边都有女生围着,除了奶糖,我们都不敢上前同他们打招呼。陈子烈看到我们会点个头,周扬倒是热情,尤其是看到叶蓝的时候,隔十米外就开始大力挥手,像在荒岛上见到一条船。本来这也好应付,装作四处看看风景就好,偏偏还有个七哥负责传声,一嗓子递过来,像在另一个山头喊我们对歌。
我们现在和小阙也逐渐混熟了,不过与其说是我们,其实也只是我而已。奶糖注重收益,才不在回报无门的小阙身上下工夫,叶蓝也是各种搭讪约会应接不暇,大宝虽然对小阙满怀爱慕,可惜看见小阙就少女心发作半句话说不上来,我跟小阙倒是常在网上聊天。
小阙看起来斯斯文文,内里却毒舌又八卦,我们俩一拍即合,我上课的时候看见裂枣抠脸上的痘,抠完还吃下去了,不叫同桌的奶糖,反而立刻发条短信给小阙,然后我们俩就隔得老远对着乐,跟小情人似的。
奶糖说现在班里人都觉得我和小阙在谈恋爱,大宝也忧心忡忡地来问我,我说:“造谣!活生生的造谣!妈的肯定是林倩倩造的谣,你等着,过两天我就找个袋子往林倩倩头上一套,把她给打一顿!”
大宝兴冲冲地说:“我也要加入!她居然把自己的QQ签名改成了‘104斤的胖子’!哼!想起来我就生气!”
我附和:“卧槽,婊到这种程度,得打!”
大宝意识到被我带偏了:“打不打她以后再说,你跟小阙真不是……?”
我说:“你是跟他不熟,你跟他熟了你就知道他真是g——”看大宝瞪过来,我连忙改口:“你就真知道我们俩不可能。我跟你发誓,我要跟小阙好上,我让你勒死,不用别的,就用我这辫子!”
发下这般毒誓,大宝对我可真是放了心。后来我们搞什么廉政思想进校园的活动,大宝是我们班团支书,想了半天说要访问廉政人物故居,但到了那天她又要上党课,临行前便牢牢叮嘱我:“我是去不了了,你可得给我守着点小阙,刘玛瑙她们寝室那群女的可都惦记着他哪!”
大宝还真不是白担心,在地铁上,我就看对面寝室那几个女的围着小阙说话,一个个边说还边用手指绕头发,这个差别对待可真是太明显。歪瓜裂枣他们几个就站小阙边上,就没一个找他们搭话的,我看得都有点不忍心,想过去和他们说两句,结果被灾害的体味给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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