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你以为打发乞丐啊?!”浓妆艳抹的女人把硬币往莫卿脸上一扔,“小妹妹,姐姐可跟你没时间玩下去。”
我还没时间跟你玩呢,今天作业很多,还要跟安雯去医院照顾林父——他前两天生病入院,身为儿子的林今桅压根没露过面,连电话都不肯接,只能靠家里几个女的轮流照顾。
“我真的只有这个。”莫卿蹲下身去捡硬币,被女人一脚踩到了手背上。
她吃痛地低哼一声,抬眼愤怒地瞪向踩自己手的女人。
与莫卿视线接触的那一刻,女人没有来由的感觉心虚。然而很快就将这莫名的情绪压制下去,将皮鞋踩在莫卿的手上重重磨了磨,挑高眉望着她因为痛楚而皱起来的眉头:“瞪什么瞪?作死啊!”她示意旁边的人把地上的硬币捡起来,朝莫卿道,“看在你是今桅亲戚的份上,这个硬币我就暂且当见面礼算了。明天再这么寒酸,那也就别怪我不给面子。当然,你可以选择去找老师,不过那之前随便找个人先打听一下,我Lan姐在这片是什么地位,以后你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女人极长且尖锐的指甲从莫卿脸颊上划过,似乎下一秒就会毫无预兆地用力划下去:“另外卖你个生存规则,想安生点活下去就少惹今桅。作为等价交换,记得明天带钱。”
莫卿咽口唾沫,点了点头。Lan姐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领着两个小啰啰扬长而去。
莫卿心如乱兔,瘫坐在原地泥土上,左手缓缓覆上适才被Lan姐狠狠踩过的右手手背。这只手被踩得通红,直到现在仍旧发颤个不停。周围过路的中学生们会朝她投来同情目光,然而始终也没人打算过来询问一声。
从他们的惧怕当中,莫卿确信了那个所谓Lan姐说的话是真的,她似乎确实在这周围很有名声。那么,她所说的其他的话也是真的咯?
林今桅……
从那个Lan的话里很容易分析,这件事跟林今桅脱不了干系。自己一点都不出彩,毫无理由刚转来就被这种大姐头盯上。唯一的解释就是林今桅——是他捣的鬼,他以为自己在学校里有意说出二人关系,所以采取报复,又或者是他根本一早就计划好让她没好果子吃。
她想起了他对自己笑得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条只会乱咬的疯狗!她在心里啐了一口,慢慢爬起来,捡过被扔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尘土,将书本和文具收拾进去。
唯一的路费被拿走了,她只好走路回家。
好在初二放学早,又在盛夏时候,天黑得晚。莫卿沿着繁华的大街,不慌不忙地走。她只记得乘坐的车次及大致方向,于是便一个车站一个车站地走,跟着要坐的那趟车离去的路线,走到岔路口时候则站在原地等着下一辆公交车过来告诉她选择。
随遇而安的态度,是岁月教给她的智慧。
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立刻如人愿的,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蛰伏下来,安静地等待着时机。
她走上天桥,一隅围着一大群人,叫叫嚷嚷的煞是热闹。她隐约听到‘将军’之类的字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看到了冤家。
那个害得她走到小腿抽筋,而且还绞尽脑汁想着明天该怎么应付勒索的罪魁祸首林今桅不就在人群中嘛!他倒好,校服的短袖被卷着当成无袖,领口三颗扣子全都解开,裤脚也一上一下地卷着充当半截裤,踩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双人字拖,嘴里咬着烟头大声吆喝,浑身上下冒着“我是无业小流氓”的气息。
“这还不划算啊?你赢了我给你300,咱俩和棋我给你100,你要输了只给我200。”林今桅朝面前的矮个中年男人笑,“大叔,我这可是赌身家了。学校那些家伙太弱了,所以才跑这儿来找刺激的玩法,只看你敢不敢陪我玩这局了!”
中年男人有些迟疑,围观的人扯着他道:“这小子就是狂,学了两步棋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就是个绣花枕头里面啥都没有。我跟你说,刚才我就赢了他两盘和了一盘,这臭小子人傻钱多,不赚他赚谁的啊!这不是赶着回家,不然这个月生活费我就赚回来了。”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应和着做证明。
中年男人神色有所松动,此时又有人坐下来,嚷道:“我来我来!是不是真的赢了有钱拿啊?”
林今桅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圆,放到一边随手拿个石头压住:“钱放这儿了,你也拿出来放着,到时候谁赢谁拿走,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谁会做假?”
那人立刻掏出几张钱放到一起。
中年男人探头去看,没多久林今桅就输了阵,悻悻然看着那人把钱全拿走了,一掏口袋只有两百了:“靠,今天手气不好,只剩两百了……还有人愿意玩不?没有的话我回——”
“诶诶!我啊,刚刚不是说好了么!”中年男人终于按捺不住,忙道,“两百就两百,不就图个乐嘛!我还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那么多么。”说着忙不迭从口袋里也掏出两百压到石头下面。
Bingo!鱼上钩了。
林今桅心里暗爽,面上还是不情不愿的把钱压到石头下:“大叔你也真是搞笑,看着我快没钱了还来,刚没输完的时候你又在那里叽歪……”他说着抬眼去望中年男人,却又一愣,目光定在悄无声息站在了中年男人身边的莫卿脸上,数秒之后望回棋盘,“大叔你先走,红子。”
莫卿刚才扫过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再看刚才那场戏,立刻就明白了——林今桅他们在设局骗钱。
摆一个象棋残局,旁边站一堆托儿,嚷嚷着很容易赢,然后骗那些贪小财且对自己盲目自信的人入局。这些局大多凝聚了几辈人的心血,拼死了最终结果都只能是和局,真正是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即便有几十年丰富经验的象棋大师都不见得能在一时半刻自信自己不会输,何况这些业余爱好者。
这样的赌局,莫卿看得多了。她家那边是个三不管的旧城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这种小骗局她自小看多,都能自己摆局。
这一局棋下得索然无味。早就知道了结局,那些步骤在脑子里记得一清二楚,平时林今桅都是以观赏这些贪小便宜蠢货们先激动后恼悔的神情为乐,现在哪里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那个莫卿一直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看似十分平静,他分明能看出她眼里那似笑非笑的死样子。这个女人怎么就喜欢用这种眼神看人!好像她什么都看穿了似的——即便她看穿了,只要她敢在这个时候拆穿自己,一定会狠狠揍她的!
他这么想着,拿起了一枚“车”,正准备落下去——
“大叔,你刚才那一步不好吧?”
这里站的都是男的,她一个女孩子本身就很兀然,何况还突然插嘴,这下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中年男人循着她指向棋盘的手指认真看了看,擦把汗挥挥手,不怎么耐烦:“没错没错,谢啦小姑娘,不过大叔我一个人来没事。”
林今桅皱了皱眉,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兀的愣了愣。
她指的是他下一步要走的地方,如果不是她突然出声,他就会因走神而将这枚车落错格。
她……在有意提醒自己?
别开玩笑了,先不说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盘棋的路数怎么走,以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状态来说,还不如指望猫不吃耗子——啊呸,为什么我要把自己比喻成耗子?!
林今桅撇撇嘴,赶紧凛了心神,集中精神下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僵持半晌,他狠狠一咬牙:“那个——你要敢跟我做一件事情,我就跟你去看那老头。”
——看这话说的,好像有谁求他似的。
莫卿觉得好笑,在夹缝里朝人精的方向活了这么多年,哪里能看不透他此时的心理,但也不拆穿他:“什么事?”
“你跟我来。”
“……”
莫卿开始反思,自己真要改好管闲事这毛病了。照母亲的话:别说积阴德了,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赔进去。
不就是指眼下这情况嘛。
她僵硬地被人拉开手臂绑在木板上,内心狠狠咒骂店老板——开地下台球房就算了,这种电视剧里表演扔飞刀时才有的绑人木板是怎么回事?这是家黑店吧?老板你卖人肉包子么?!
这么在心里骂着,她抬眼望着退后几米,正拿着飞镖眯起眼睛朝自己比划的林今桅,不由心寒。这个混蛋说不定会趁机往自己脸上扔,他做得出这种事情!绝对!
先前他扯着她到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下台球房,在她解释自己不会打台球时,他从柜台上拿过飞镖,直截了当道:“扔三个,你要能坚持下来我就跟你走。”
为什么他想去看他爸要扯上她来垫背啊!
林今桅做个准备好了的手势,旁边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多的躁动少年们立刻爆发出了口哨声和起哄声。
不能露了怯意被他看笑话!
莫卿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好在即便害怕也被绑住了手脚,不至于立刻吓得瘫软到地上,好歹因为她一贯习惯面瘫所以还能强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