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而笑起来:“要跑路就一起,我可没打算让你来断后出风头。”
“你废话什么啊?”他不耐烦地摸烟盒。
“我跑了之后你想怎么样?赤手空拳和那只狗对咬么?林今桅,谢谢你,但下次别这样了。”她轻轻地说,“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能逃就赶紧逃,别管我,不用保护我。”
她的话让他发愣,旋即心里憋闷,探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起来,拳头里满是汗,全是刚扯着她跑时渗出的。他觉得自己在这时候起码也要表个态,比如大声不屑地嘲笑她不知好歹,并且还丑人多作怪,自作多情什么的……
说不出来。
所有的声音都压在喉咙里,眼看就要喷薄而出,可始终没有下文。
保护……她怎么会用这个词?谁会想保护她?还什么“你能逃就赶紧逃”,她以为她算老几?在那里自作多情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也真的很谢谢你。”她当他误解她仍敌意未消,忙解释,“只是别——我不喜欢欠人太多情,很奇怪。”
“我喜欢……”
他突然而至的三个字让两人都呆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这么说,然而事实已经发生,他只能赶紧刹住话头,伪装若无其事地靠着树干,望她难得发愣的脸。
似乎是很震惊,随即她别开目光,含糊其辞地说:“喜欢当英雄么?这个想法不错。”
“……我才对当英雄没什么兴趣。”他嗤了声,移开目光,终于摸出了打火机,“我就喜欢看你不舒坦的样子。”
她低头勉强地笑。对于林今桅的举动和心思,她看得到一些边边角角,却无法得到最核心的东西——这种感觉更危险,还比不上一无所知来得好。然而她只能假装一无所知,沿着好不容易宽敞的道路走下去。
因为她不能停下脚步,不欢迎任何会破坏掉这条路的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漫长暑假过后,便升上高中。莫卿自然去重点班,在走廊最右侧,林今桅的班则在最左。若用优美的说法,便是老师正念叨着的那首词: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林今桅君在这样的意境中酣然入睡,粘了满脸的白纸条随着他的呼吸飘扬又落下,令围观群众憋笑快内伤。
下课铃一响,教室顷刻成了闹市,吵得林今桅皱眉,将头换个方向继续睡。
夏末的蝉鸣喋喋不休地做着最后挣扎,伴随着越来越盛、最终到达顶点的喧沸,一瞬间世界安静下来。
“林今桅!有人找!”
这声音带着十足的笑意,像极了戏台子下的观众。
他被人推攘着叫了好几声才醒过来,打着呵欠转头看门口——被所有人盯着的莫卿正向帮忙叫人的同学道谢。
拖着懒洋洋的脚步往门口走,回头瞪了眼满脸贼笑的家伙们,林今桅看向莫卿:“哟,终于肯劳动尊驾了?还是该用‘纡尊降贵’这个词?”
莫卿心道他的成语稍有进步,说:“早上出门时,有张申报表可能匆忙间被你错拿了,过来拿的,等下要交。”顿了顿,想起一件事,“对了,不知道你今晚回不回去,张姨要我说一声,林叔叔明天的生日宴别忘了。”
她的语气很自然,似乎忽略了整件事是他一手造成这个事实:早上出门时他突然撞出来,拾起掉地上的东西随手一塞就跑,莫卿到学校才发现今天要交的表被他混乱中拿走了。
老师催着要交,她自然不指望林大少爷劳动尊驾送还自己,手头又抽不出空,便让同班的夏续去拿。不料夏续无功而返,看起来还受了委屈,可又倔着不肯说。随即林今桅发短信给她:想要就自己来。
她不得不利用上厕所时顺便来拿。
并非像他人那样惧怕和厌恶踏入林今桅所在的班,只是一来她确实没空,二来她有意回避。
升上高中后,林今桅在学校和家里的时间增长,和莫卿的互动却减少,见面时她滴水不漏地回避,边角周全得让他连发火都找不到理由。家里多了的不止夏续,还有一堵透明而厚实的墙。在学校里,两人除了名字总在相邻的红白榜上肩并肩外,其余时间都遥遥相隔,像生活在平行世界里,见面也只是擦肩而过。
也因此,他翻书包时看到她的申报表,登时便想:她不是要躲么?他就看看她能怎么躲!
他见到夏续时只说了一句话:“谁的东西谁自己来拿。”
要躲人?要避嫌?要嫌弃?那也轮不到她莫卿!他堵着这口气:“请你过来一趟真不容易。”
先前还没注意到,直到秋游时,张姨把林今桅和莫卿的东西放错了包,上大巴前才发现,他耐不住在车上几小时没游戏玩,便发短信勒令莫卿把包拿来对调,不料来的却是面无表情的夏续。
林今桅和夏续向来两看两相厌,也没多说什么。然而之后便觉得不对劲,几次有意把隔天急要用的东西塞她书包里,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在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和她对质。然而她一如既往能气死他,东西放错了?找夏续还。他不肯要?她就直接把东西往广播室扔,结果全校都知道了林今桅提前老年痴呆乱扔东西,被她反过来耍个够呛。
莫卿早明白自己的消极躲避政策用不了多久,所以也没做垂死争辩,眼尾扫过看热闹的人,轻声道:“你确定在这里和我讨论这种问题?”
两人是全校闻名的大混混和优等生,从初中时就有朦胧传闻,只是没再多的根据,现在难得有交集,大家都探长了脖子就怕错过精彩内容。
林今桅掏出申报表晃了晃,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难道咱俩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他从来不肯留后路,于人于己都这样,所以总在吃亏。莫卿无声叹气,转身打算回教室:“我看能不能借别人的复印——”
“莫卿你给我站住!”林今桅怒了,顾不上身后的起哄声,冲上前拽住她的手臂。
他看不得自己的挑衅被她这么四两拨千斤地推散,像一拳揍到棉花上,软趴趴连个回响都听不到。
刚来时,她虽然也懂蛰伏,还是能被他撩怒,亮出尖锐的小爪子朝他发出警告的信号。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现在这样,他的所有挑衅她照单全收,然后忽略掉,好似他无聊到在自娱自乐。她终于做到隐忍而妥善地面对外界一切威胁,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一视同仁。
按她的话,人生是一场游戏,她被迫选择“艰难模式”,所能做的就是不断打倒大小boss,努力到达终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句话有没有道理他懒得管,只是凭什么他要认命的被她当成小boss推倒走人?!
她一路打怪,不断升级,终于从最初的菜鸟变成了现在的等级,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这种自己一人被她扔在原地的感觉,令他万分不爽。
不论喜欢与否,都必须承认莫卿的才能。她有被林今桅啐为“市侩虚伪”的人际交往能力,成绩优秀、行为大方、表现乖巧、外貌清秀,受尽了追捧。在这里,除了林今桅和夏续,没一个人知道她的真正过往。
而那个在大雨滂沱的夜晚,浑身青紫躲在黑暗里发抖,拿着话筒哭得嘴唇都咬破了的狼狈不堪的莫卿,用决绝和狠辣的态度说出“我没有输的余地”这种话的莫卿——统统只有林今桅一个人知道。
所以凭什么现在要被她一视同仁?谁批准了?!
这样莫名的不甘心在他心里,仿若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终于成了怨恨。
莫卿回头,沉默地看着他。她了解这样的他,不得到答案绝不会罢休,并且不会被借口轻易欺骗。
可是他要她怎么做?
她低声试图拖延:“回去后再——”
“我跟你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他不耐烦,“莫卿你够了,和我扯上关系有这么丢你脸么?有的话就直接说出来,放心吧我不会缠你,以后咱俩桥归桥路过路!”
虽然这么说,但他抓住她的手却下意识更紧,死死地盯着她,心想如果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真的说出想和自己撇清关系之类的话,就立刻揍死她!
似乎是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铃声在头顶响得震耳欲聋。
“为什么……会问我这种事?”
他一怔,她已经抬眼望他:“最开始不是你让我少跟你扯上关系的么?而且我和你也没有交恶,一切都很和平不是么?这样难道不好吗?”
是很和平,但很不好!为什么他要被她当成和其他人一样的身份来对待?明明不一样……等等,为什么不一样?确实从一开始嫌弃她的人是他,懒得扯上关系的人也是他,但——
“林今桅,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轻飘飘的,然而威力绝对比得上一个氢弹,令林今桅瞬间见鬼似的甩开她的手:“你有病啊?!神经病!”
“不是的话最好,是我自恋了,对不起。不过你也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真的,我一直都很感谢你。”莫卿朝他露出笑容,并不灿烂,但十分真切,“那我先回教室,明天林叔叔的生日宴是下午五点,在鸿熹楼,别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