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煌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本想取笑祝融,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沉默了。
不曾经历,就不知道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鬼迷心窍地爱一个人有多么幸福!经历过傻子一样的狂热初恋,其后种种便索然无味。
他忽然强烈羡慕起侄子祝融来。
“你真的非她不娶?”祝煌问。
“自然。”祝融诧异地看了祝煌一眼,痛快道。
祝煌沉默了会儿,说:“那便好好待她。”
“自然。”祝融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
祝煌不知怎的心里泛酸,他轻啜口茶,怅然道:“话不能说太满,四叔当年也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孩子,她父母最开始不同意我们来往,说齐大非偶,怕女儿跟了我会受委屈,我也曾信誓旦旦非她不娶,可最后,她去世了,我娶了你四婶。”
“我跟你不一样。”祝融斩钉截铁地道,“白夭夭活着死了都得跟我。”
祝煌被祝融哽得说不出话来。
祝融懒得跟祝煌聊这话题,他听人说过四叔在四婶之前曾有个未婚妻,感情很好,但是又怎么样?在他看来,既然跟自己妥协娶了四婶,孩子又都快二十岁了,就别再提旧爱,反正歉疚与否,都不影响现在的幸福生活。
祝融不耐烦的情绪表现得十分明显,祝煌满腔不是滋味,自从祝融在家宴中无意说“四叔能做到的我会做到,四叔做不到的我也会做到,比如—非她不娶”后,他的记忆就像开了一道闸门,汹涌的回忆如潮水袭来,几乎将他灭顶。
烟苒,温烟苒。
他有多久不敢想这个名字了?
他有多久不敢念起这个名字了?
他曾对她许下世间最动听的誓言,却转眼毁掉。
他曾逼着她说永远不离开,可是,他却转身走了。
烟苒,烟苒,如果黄泉相见,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恨我?
祝煌心下酸涩不已,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他本来还想告诉祝融,他最喜欢的女孩子叫温烟苒,是温家姑娘,是白夭夭的义姐,叔侄俩眼光雷同,这会儿也熄了心思。
祝融惊喜地发现白夭夭面对四叔时神态如常,不再有不切实际的恋慕,顿时心情大好。
他就知道,白夭夭这个叔控!只是喜欢成熟的男人,并非针对四叔!看,一旦他长大了,眼神不就落他身上了吗!
自觉真相了的祝融同学越发温柔,心里有事的祝煌吃得如鲠在喉。
Chapter 23你户口本呢
天气渐渐转凉,入冬时,白夭夭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爆发。
斛澜来找祝融那日是冬至,白夭夭回了温家陪父母包饺子,一家三口正吃饭之际,锦雉精满脸泪痕冲进来,“夭夭,大人快死了,你救救大人,你救救大人。”
“谁要死了?”温爸温妈有些发怔。
“一个朋友出事了,义父义母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白夭夭匆匆放下碗筷,和锦雉精一起将车开到人少的地方,立即施展隐身术和登云步离开S市。
路上,她才知晓前因后果。
锦雉精说:“夭夭,我们听了你的话,远远地看到那个煞星都绕道走。”
“真的,以前大家聚会还搓搓麻将,知道人类对赌博异常痛恨后,我们连赌花生米都不敢了。”
“姐妹们也不敢交男朋友,怕被安上‘迷惑人类’的罪名。”
“可是,就算如此,小黄还是被打回了原型。夭夭,小黄真的没有偷鸡吃,它刚下山,钱是我给的,我还说要资助他办个养鸡场……它不知怎的碰上了祝融,现在就是一只普通的黄鼠狼,没有思想,不会说话……”
“夭夭,我们安分守己、战战兢兢,他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我们没有伤害人类。”
“妖族被打成原形的越来越多,大人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灭族,就约了祝融……”
斛澜约了祝融在丽山切磋。
白夭夭和锦雉精赶到时,峥嵘的峰石已夷为平地,到处躺着奄奄一息的动物,祝融和斛澜站在稍远处的山巅,似乎还未开始动手,又或者已经结束。
锦雉精奔到一只羚羊身旁,哀哀地哭。
白夭夭脚步不停,朝远处山巅飞去。
近了,忽然犹豫起来。
风里传来清晰的谈话声。
祝融:“我对白夭夭说过,不会主动伤害她的朋友,并非怕了你,就算你是最强妖又如何,你用自身的妖力打不过我,用突然多出来的妖力无法伤害我,放弃吧,斛澜。”
斛澜:“放弃?然后眼睁睁看着同类一个个减少?”
祝融:“有生有灭,这是必然。”
斛澜:“必然是什么?是先给我们希望,再深切绝望?是回到从前,看着可以聊天谈心的朋友亲人变成只只灵识未开懵懵懂懂的兽类,活过短短几年或者十几年死去?我不会放弃,即使尸骨无存,即使魂飞魄散,我也要—妖族复兴。”
祝融:“你所求妖族复兴,让你的朋友亲人用属于我的力量,修炼,延长生命,享受亲人环绕的幸福。我要回力量,目的同样是长生,守住我所爱所在意的,没有谁比谁更高尚,既然对立,各凭本事吧!”
各凭本事?白夭夭摇头苦笑。
怎么各凭本事?天意就是—他的,谁也拿不走。
除非他心甘情愿送出。
白夭夭晃身飞至两人跟前。
“偷听完了,舍得过来了?”祝融抬眼,朝白夭夭懒懒一笑,长臂圈住她肩头,侧头冲斛澜说,“有空再切磋,我暂时找不到牺牲自己成全贵族群的理由。”
斛澜定定望着祝融好一会儿,对白夭夭说:“夭夭,去那边儿等我,我有话问你。”
“哦。”白夭夭轻轻掰开祝融放在肩侧的手掌,朝旁边飞去。
见她走远,斛澜弹弹西装上的灰尘,微微嘲讽道:“你不需要找理由。还有,你若是个磊落的男人就别当着夭夭的面说这些。”
祝融低低笑:“好。记住你说的,有种别让白夭夭为难。”
斛澜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白夭夭心下忐忑,寻思着假如斛澜开口让她找祝融当说客怎么办?
他替她撑腰,替她寻找炼制锁魂香的材料,因她小小的怀疑耗费法力提取祝老爷子的记忆,甚至,在她情绪低落时说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妖言妖语安慰。
斛澜若有所求……
白夭夭胡思乱想。
斛澜远远飞过来,见她正围着块石头绕圈,颇有上进心地问:“你在练什么法术?”
白夭夭:“……”
她心乱如麻,面上就做不来若无其事。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攥紧,白夭夭深吸口泛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做出艰难决定,假如斛澜开口了,假如他说了……她会去做的,会尽力去做,即使……
骚动的思潮渐渐平稳如镜,她抬头,微微笑道:“大人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问问—”斛澜拉长了音,话没说完,眉头皱起,似乎在想怎么表达。
白夭夭将心提到嗓子眼:“什么?”
“我记得八年前,贝因美十七岁生日那晚,祝融曾说过,你和他之间的契约会导致伤害转移。”斛澜又顿住,片刻,才叹口气问,“现在还是这样吗?”
“啊?”白夭夭思路有点跟不上。
“我还没跟祝融动过手,我担心失手伤了你。”斛澜深深叹气。
白夭夭一下子怔住。
声音突然哽在喉间,说不出话来。
“回头激将也好,色诱也罢,让祝融解开这个。”斛澜摸着下巴,想了好久,严肃地问,“需要教导吗?”
“教导?”白夭夭觉得自己智商又不够用了。
“嗯。”斛澜轻笑着瞥了她一眼,眼波流转,刹那间亮了这方天地。
白夭夭心搏骤停一拍,回过神,发现她没出息地被斛澜大人的美色震撼到了,惭愧地垂下眼,听那只风情万分的狐狸操着颇具诱惑力的嗓音柔和道:“夭夭,虽然你法身极其美丽,天下及少,但若交配的技术不好的话,色诱也没有效果。”
低头惭愧的白夭夭仰天……羞愧了。
“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你对付他有几成把握?”白夭夭仓皇转移话题。
“秘密。”斛澜笑,“我尽力一战。”
白夭夭沉默了。
“对了夭夭,认识许久,我还没见过你的真身,现个原形给我瞧瞧。”斛澜忽然说。
“不要。”白夭夭飞快拒绝。
她寄生的那株桃花树还在一千年后,没法给他看。
话音未落,就见斛澜手指一弹,笑得万分好看:“算了,我自己来。”
白夭夭悲愤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一棵开花的树,一棵开着白色桃花的果树。
接着,她惊恐地看到斛澜现出狐狸原形,欢快地奔到树下,一会儿将身体贴在树皮上噌噌,一会儿用尾巴将自己吊在矮枝上荡秋千,一会儿再用尖尖的狐狸嘴啄啄树身。
“我刚修出自己意识那会儿,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幅幅画面。”狐狸对着树口吐人言,“就像意识流电影,一幕幕看似散乱,却总能串成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