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汤小米脸上勉强的微笑再也挂不住了,沉默半响,不甘地摇了摇头,抿着嘴道:“齐队,你说他们要真给顾队定了罪,咱们就这么看着吗!”
“不可能。”齐治平不假思索地打断她的话,紧跟着说道,“这事儿你就不用想了,朱梓那小子怎么样?”
许多情绪堵在喉中,汤小米压制许久才忍住心头的委屈,长长吐出口气,应道:“还那样子,闹情绪,不过内勤老严盯得紧,他也不能怎么着。”说着低下头,声音也随着失落起来,“别说朱梓了,顾队这一进去,大家都快人人自危了。”
顾宁性子温和,干起事来却不乏干练沉稳,早就在队里树立起自己的威信;范敬虽说稳称可靠,可不像魏可道事事留意操持,反而和周沐仁有几分相似,都是不爱管事儿的人;至于朱梓汤小米这些新人,事情一来,不用别人施压,自己就先慌了——汤小米这话倒没说错,一队这时候,确实容易沉不住。
齐治平跟着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出言安慰,但说道:“小米,我记得你主要是管案卷吧,你们队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案子,犯人是关在阜田看守所的?”
汤小米闻言不由诧异,但见他问起,蹙眉思索片刻,也便答道:“最近的就是年底敬哥抓的那个文物贩,送在阜田,判的话也没几年,应该不会挪地方。”说完,一双清亮地杏眼还直愣愣地望向齐治平,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摸不着头脑。
齐治平也不给她提问的机会,径直吩咐道:“卷宗找给我,另外打电话把范敬叫回来。”
范敬年前半办的文物案不算大,又是当场人赃并获,自然不可能在审查阶段出现问题。汤小米隐约猜到齐治平可能别有用途,却不知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思忖了一下,还是善意提醒道:“齐队,敬哥今天休班,恐怕是在他兄弟那儿,要不问问顺不顺路?”
从二院到警局距离不近,多跑一趟自然耽误时间,齐治平听闻点点头,应允道:“行,你联系下,合适的话我直接过去。”
汤小米连连应声:“好。”
范敬果然在兖中二院范齐的办公室里。齐治平从警局开车从红旗路走,正好顺道接人。一路上范敬大概介绍了一遍案子的情况,见齐治平听的并不走心,转念一想也猜出几分原因,便知趣地闭嘴,不再多说多问。
提审结束时明亮的阳光已从起初窗下浅浅一湾蔓延到整个走廊。范敬随警卫交送犯人,齐治平则打了声招呼,自己先出监房等候。上午八/九点正是看守所在押人员放风的时间。齐治平晃晃悠悠地踱出大楼,迎面便见一个年轻民警上前招呼:“哟,齐队,审完了?敬哥不跟你一块儿?”
“送犯人呢,这就出来。”来人正是上次接待齐治平的民警,大名陈斌,刚工作两年,为人开朗热情。齐治平自然乐得遇见熟人,当下笑应了一声,便随意在他附近找了个阴凉地站定,百无聊赖般眯着眼打量起空地上放风的犯人。
阳光灿亮如新熔的金水,照着灰白而平整的水泥地,好似映在镜面上,明晃晃的耀眼。按照规定,看守所在押人员一律剃板寸,穿灰蓝色衣裤配橙黄背心,乍看上去就像大工厂批量生产的零件,让人一眼辨不清区别。
阜田看守所是个老监区,颇有些年头,全所只有一片露天场地,两三百人都赶着这一处活动。不出意料,顾宁应该也在他们人中间。似觉得阳光有些刺眼,齐治平抬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目光快速地在那一个个攒动的人头间扫过。
围墙中的空地被建成一个简易的运动场。当中三个篮球场地早已让人占满,其中一个战事正酣,吸引了不少观众,时不时传来一阵哄闹的叫好声。外层则是一圈已经磨掉颜色的四人道跑道,也有些人在上面慢跑散步。围墙下的运动器材漆色鲜亮,显然是新添置的,周围只零星站了几道人影,四下一对比,倒显得格外冷清。
齐治平的目光忽然定住,几乎同时,视野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也隔着大半个场地对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回身对着身边的年轻民警,作势叹道:“我说,这些人过得也挺滋润啊,吃完饭出来放风,等回去过不了多久又该午饭了。”
“可不,比我们舒心着呢。”被这一句话戳进心窝,看守民警自嘲地笑笑,旋即打开话匣子,“咱还得天天担心别跑了人,别打起来,别病了……合着这里面他们才是大爷。”
“是,你们虽说比我们清闲,不过说回来,心理压力也大。”齐治平有一答没一答地搭着话,余光仍向顾宁那里瞥去,就见他站起身来,向就近看守打了个报告,接着朝场地北面走去。
年轻民警还在絮絮地抱怨。齐治平等了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掏出手机看了看,突然皱眉嘟囔道:“怎这么久。”说罢略一停顿,目光转向身边的民警,询问道,“小陈,那什么,从这儿回去还得一个来小时,你们卫生间在哪儿啊?”
民警正说得起劲,被他一句话打断,颇有些意兴阑珊,倒还不失热情地伸手比划道:“北面拱门那儿,就刚才那人去的方向。你快去吧,敬哥出来我招呼着。”
“好。”齐治平笑着道句谢,旋即快步走去。
最终判决下达之前,看守所中的犯人是不允许被探视的。想要见面,就只能如清早刘永刚交代的那样:利用提审的借口进入看守所,进而在犯人放风的时间“偶遇”——事情的发展正如预先设计的一样顺利。
顾宁已经在洗手间里等着了。
齐治平警惕地向隔间扫了一眼,不等细查,便听顾宁简洁地说道:“放心,没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齐治平一时没认出来,不由扭头将人上下细看了几遍。一天时间,顾宁的脸色更加苍白,精神倒反比来的时候好上几分。齐治平皱了皱眉:“听说你被打了?”
顾宁不答,只挑了眉看他:“像么?”
齐治平又看了他一眼,拖长声音:“哦,打人了。”
顾宁笑笑,没再就着说下去,但正色道:“长话短说,我就一句:我爸的死和古队的案子有关系,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齐治平没说话,但认真地回看过去。他知道顾建业的死一直是顾宁的心病,而古常青留下的悬案同样是顾宁一个执念,可就此将两者联系起来,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他沉默了片刻,尽量委婉地反问道:“因为这件事?古队的案子我们都在追,这局未必是针对你的。”
顾宁平静地看着他,说道:“那个人叫彭刚,四个月零十三天前我亲手把他送进来。他是个孝子,可杀了人,母亲受不了刺激自杀了,他发誓再见面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昨晚他动手了,想杀我。”一片岑寂中,顾宁的声音孤零零地响着,“看守所三六区都有空位,四区已经满员。我进了四区,同一间房,哪有这么巧的事?”
顾宁尚未说完,齐治平已然按捺不住,出声打断道:“不管是谁,我去找邢头,先把你调走——”
可是齐治平没能说下去。顾宁在笑,笑得让他心头发凉:“别给自己惹麻烦,现在只有你还有机会给这个案子翻盘。”
无名的怒火突然从胸膛熊熊燃起,齐治平几乎控制不住突然涌起的冲动:“为了案子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顾宁没有立刻应答。他沉默着,像是犹豫,又更像是不容劝说的坚定:“我为了真相回来,如果现在放弃,那么我的过去,一文不值。”
齐治平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顾宁,一遍又一遍,好像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疯子,顾宁你疯了!”
顾宁不再接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沉睡在兖中北方的海水,所有的坚韧和挣扎都被那一方看似平静的表面深深掩藏。过了半响,他才继续说道:“警局高层可能有人与贩肾组织勾结。我父亲的死和警局那个人有关,而那个人,能够调动邹凯给我设这个局。”
“治平,你说这局不是针对我。可如果他只是为了阻止我们查下去,我已经进来了,即使出去也保不住这身警服,他下一步应该是你,而不是非要我死。”顾宁停顿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齐治平,语气坚定而执着,“那个人他怕了,因为他知道,不管我是不是警察,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寻找我爸死亡的原因,也一定会揭开这一切的真相!”
齐治平突然无言。就是这样一个从骨子里倔强的人,却被束缚在这狭小的囚笼里,眼看着危机从四面倾轧下来,无能为力。齐治平明白,这个时候安慰是最苍白无力的方式,何况他根本无以安慰。他只能点点头,用不带任何情感的理智回应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我会去查。”
阳光穿过墨绿色半透明塑料门帘一道道筛滤下来,仿佛是透过重重海水,好容易跋涉到眼前,却已然微薄得不足以照亮尺寸之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突然从齐治平心底涌起,肆意地滋长蔓延,直抵喉头。他终究没再说一句话,只是徒然地抬手伸向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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