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沉默了须臾,似乎在等待这个女人的回应,又似乎只是话语间一个短暂的呼吸。“不错,他是什么人你非常清楚,如果他存心报复,我们要想成功解救孩子很难。不过他既然在多年后找上你们,就不可能轻易善了。试与不试,就这么点儿时间,我们没法强求,你好好考虑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顾宁站起身来作势要走。背后如期响起女人哽咽的声音:“别走,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随行的朱梓和汤小米还没弄清情况,一时又是惊喜又是疑惑,碍于时机不对无法开口询问,只得先向顾宁偷偷竖起大拇指。在吴晓娟断断续续地讲述中,几人很快弄清了事情的起末:
今早七点,小学生王娇出门上学,然而八点多钟的时候,学校来电话称孩子还没有到校。电话是孩子奶奶接的,立刻就通知了吴晓娟夫妇。一家人分头在家附近找了几圈都没看见孩子,正焦头烂额之际,电话突然再次响起。那边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声称孩子在他那里,要孩子的父亲王良过去,并且威胁不许惊动警方。王良一面担心女儿,一面也怕母亲着急,糊弄老人说是无关的来电,把她支出去,又让吴晓娟给学校回了个安抚的电话,自己则按电话及的要求出门。
其实从接起电话的一刻起,夫妻两人就认出了那个声音。那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永生诅咒,十多年梦魇般一次次回荡在梦里,终于在这一天化成耳边真切的声响——那本就是他们种下的恶果,如今要他们来偿,又能说什么?
听完吴晓娟的复述,顾宁摇头皱了皱眉,冷静地吩咐:“王良手机号是多少?立刻联系他!”说完这句,略一忖度,接着又安排道:“小米和技术人员留下来,一旦再有来电立刻定位。朱梓带着外勤跟我走,查一遍王娇上学的路线,交通路口、沿路店铺,凡可能有监控的地方一个都不能放过。”
走出王娇家门,顾宁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小学生王娇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朱梓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顾队真神了啊,三两句话就让人全说了,怎么做到的?”
寒风吹过,带着严冬的肃杀轻而易举钻入骨缝,顾宁竖起衣领,回应道:“你说,以王娇的家庭,有什么让人羡慕的?”
王娇父母长期在狱中,小小的孩子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生活拮据。这样的经济条件,已经排除了一般绑架案中的大宗——勒索钱财。同样,这样的家庭,不会引起他人的嫉妒心理,借绑架损人利己也可以排除。所以事情很明显,是报复。王娇父母入狱十年,去年下半年才刚刚刑满释放。两人都不是生事的人,短短半年时间有多大可能跟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首先想到的,还是陈年旧案。
那些背后的恩怨往来顾宁不想再重复,因而只是极其简短地回应了一声:“有些事你不知道。王良、吴晓娟夫妇当年拐卖的孩子,就是裴安民的女儿,裴晓晓。”
说完这话,顾宁将目光放远。远天游云横亘,与地面尚未融化的积雪遥遥相应,像宿命里永远无法翻越的雪山。他突然出声说了一句显见得已无需开口的话:“裴安民回来了。”
“我们是不是派些人去裴安宁那儿守着?”朱梓不假思索地建议。顾宁却只是摇头,他心里很清楚,裴安民应该已经去过了。裴安宁若还在二院,他就不会再去第二次。像他这种人,受过的训练,养成的性格,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就不达目的誓不会罢休。
刚晴朗了几日的天气到午后又开始转阴。云脚低沉,好似承受不住整个天幕的重压;周匝空气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一丝风也没有,闷得如同凝固。
齐治平匆匆踏进尸检室的时候周沐仁刚连着做完两场尸检,把用过的塑胶手套扔进回收桶里,打算去一旁的休息室歇一歇。元旦几天本就积了些伤情鉴定的工作,这会儿又一下冒出两起杀人抢枪,任是铁人也架不住这么个耗法。
副手陆文良带着切片去显微室已经有一段时间,周沐仁听见声响,还以为是他回来了。随口招呼一声,半响不见回答,这才发现叫错了人。两起案子性质恶劣,法医室也在加班加点,但尸体清早送来,现在就打听消息,未免催得太急,当下只道:“怎么还亲自来了”
齐治平双手插兜,耸了耸肩:“他们吃饭呢,我没胃口,过来溜达溜达。”
周沐仁当法医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见人谁胃口不好来法医室开胃的,闻言不由一乐,倒也知道案子压力大,齐治平又是个急性子,想是正着急,索性便聊起来:“怎么,情况不好?”
齐治平爽快地点点头,虽不否认,却也不愿多说,但问道:“我知道你们尸检还没完成,不过现在有什么确定的消息吗?”一场严谨的尸检需要整个团队协作商定,最后给出结论,也必然要求相对充裕的时间,但齐治平现在俨然等不得这么久了。
周沐仁忖度了一下,开口道:“哨兵是现役军人,身体素质很好,那个分局刑警我还见过一面,有点儿胃病,问题也不大。就目前尸检情况来看,两人都死于钝性/器官损伤,尸体表面看不出明显外伤。”
钝性/器官损伤常见于殴斗,伤者多是由于拳脚或棍棒打击造成器官挫伤,又因为这种闭合性损伤从外部来看往往远没有实际那么严重,所以经常被人忽视而延误救治。类似的案件齐治平见过不少,遂只是皱眉点了下头,便示意周沐仁详细解说下去。
“尸体已经缝合,这是当时的解剖记录,你可以看一下。”周沐仁说着转身从台头上取下一个大号书写板夹。
根据尸检记录,哨兵的淤血在前胸,解剖后腔内约有300ml血性液体,无肋骨骨折,心包完好,但右心室前壁全层破口达1.2cm,周围有血凝块堵塞;胸腹腔其他脏器完好,颅脑无损伤——典型心脏受重击破裂导致的急性心包填塞。刑警后腰皮下组织有明显出血状况,腹腔淤血大于2L,下端第十二根肋骨骨折,断骨刺破肾实质是造成大量失血的原因;同样,其余脏器即颅脑未见损伤。
在通常案例中,这样的伤情常伴随着大量的击打瘀伤。然而眼下两人全身只有一处致死伤,且都是立刻丧失行动能力并于短时间内死亡。两者表皮瘀伤形状皆呈不规则扁圆,初步可以排除是棍棒或斧锤击打造成的伤害。
齐治平快速扫视下来,眉头几乎锁成一团:“徒手杀人?”
周沐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至少从现有情况看,的确是这样。”
不借助任何器械,一击毙命。这意味着行凶之人在速度、力量甚至格斗技术上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不是经过长期专门训练的人很难达到。齐治平若有所思地盯着空荡荡的解剖台,口中说道:“那么现在可以确定大致的排查方向了,以武术、格斗为职业或兴趣的人,还有——”他说着突然停顿下来,似乎不愿轻易吐露出那两个字,“军警。”
周沐仁跟着叹气,道:“听说凶手杀人是为了抢枪?”
“没错,哨兵丢了把半自动步/枪,好在没子弹。不过刑警当时随身带着一把64式手/枪,子弹满膛。”齐治平单手揣兜,另一只手快速且毫无节奏的敲击着窗台大理石沿面,好像这样就能迫使思维转动得更快一点。“从时间上看,军区案发早于开发区分局。两名死者的人际关系圈毫无交集,只有一个相同之处:能够接触枪支并且丢失了配枪。所以凶手作案目的很明确,为了枪。他很可能因为第一次抢来的枪支无法使用,才紧接着实施了第二次行动。”
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案发迅速且不借助器械,因而留下的痕迹十分有限。现场勘查人员在两个地点发现了相同的鞋印,基本可以确定凶手为同一人。此外,沿着分局刑警遇害现场的草坪倒伏方向,警员们在距现场五十米外的路边绿化带里提取到一串清晰足迹,除此之外没有更为有利的线索。
案件随机性这么大,现场没有更多的提示,尸检作用也很有限,接下来要想继续推进下去,要么耗费大量人力大海捞针,要么只能待凶手再次行动。周沐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想没想过。”
齐治平闻言倏地扭头:“你说。”
周沐仁看了他一眼,缓步踱到窗边,低头看着窗下来来往往的藏青制服:“你说凶手可能从事武术格斗或者当过军警,但他为什么不知道现在城市军区的哨兵基本上都是枪弹分离?如果他知道这点,第一次就不会袭击哨兵,单抢一把空枪。”
齐治平挑眉:“你的意思是,可以排除军警的可能?”
“不一定。”周沐仁摇头,“枪弹分离的规定是从零零年开始逐步推广的,在此之前退伍的人也可能并不清楚。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想必经济拮据居无定所,或者很少接触网络等现代信息交流渠道。”
周沐仁说的不错,这些消息在网上稍稍留心就可以轻松获取,凶手不知道恰恰说明了他在这方面的匮乏和想当然。齐治平点头应和,作为一个生活在网络时代且条件优越的人,他着实忽略了这一点。的确,忙起来是一说,若放在闲暇时,他们这些年轻人哪能想象没有互联网的日子怎么过。“与现代生活方式存在隔阂,但又有体力行凶杀人,他应该是一个接近中年且保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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