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气象局已经发出暴雨橙色预警,这会儿街面上估计已经没有行人和车辆。只是从警局到距离最近的奇山区南段,车行也要近十分钟,他们立刻出发还能堪堪赶上,但就眼前几人显然不够,而临时通知其他人更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秦楠本能地迟疑了一下,正要回答,这面顾宁已伸出手,近乎命令般地说道:“电话给我。”
秦楠点头,手刚一松,便被顾宁抢过,接着就见他对上通话口,肃声接道:“是我,你在哪儿?”
“宋初死了,人跑进巷子里,我跟丢了。”电话里的声音不自觉低沉下几分。奇山区域巷口众多,许多地方甚至根本没有名字,这些道路相互连通亦或阻隔,毫无规律可言,若非对这一带十分熟悉,走在其中必定兜圈绕路,更不必说还是如今这种天气。顾宁一听这话便知缘故,心中了然,下意识地抬手对过时间,仍是那句:“你在哪儿?”
电话里略一沉默,旋即报道:“从巷口能看见民航大厦,左面有山,可能临近隧道,右面隔两栋房能看到奇山幼儿园房顶。”
俯视的地图逐渐在脑中勾勒显形,顾宁心中有了谱:“往民航大厦方向是死胡同,从你的位置往右应该有一个岔路,你小心——”一句尚未说完,那边瓢泼雨声中突然夹进了依稀的异样声音,接着便是疑似手机落地的一声清晰脆响。顾宁猝然一惊,提声喊道:“治平?齐治平!”
电话中再无回应。秦楠眼见架势不对,不等说话,就看顾宁脸色铁青,外衣也不顾拿,匆匆喊了句“走”,便率先奔下楼去。回旋地楼梯很快将其背影遮住,只传回急促而清晰的吩咐:“现有的两人一组,分两组去红旗西路东西十字口,其他人守住奇山区进上山路的每一个巷口,楠子你跟我走。”秦楠也不耽搁,疾步跟上。楼前一声尖利的警笛拔响,彻底撕裂雨幕下的夜色。
两人到底是在临近电话描述处的另一条小路上发现齐治平的。他还穿着白日里的衣服,整个人俯卧在墙根下,早已失去意识。雨水自他趴伏处向四下低洼地散开,在路灯下泛着淡红的血色。凶犯看来也不是十分熟识此处路况,仓皇间在众多岔路中选了一条死路,正拼着鱼死网破折返回来,却遇见以为跟丢了人,站在路口打电话的齐治平,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急剧砸落的雨声和缺失的灯光削弱了感官,齐治平在分神之际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防备,遂有了电话里突然的变故。
雨水正铺天盖地洒下来,寒意顺着冰冷的液体扎进骨缝,胸腔里却又有一股烈火冲出来,最后再也分不清这满身满脸到底是浇下的雨水还是急出的汗水。顾宁背起人就往外跑,秦楠连拨了两次电话毫无反应,气得直接扔了手机,跟着他们往巷外赶,直到上了大路,才遇到第二批赶来的警员。再接着,秦楠同随后到达的部分人员护送齐治平去最近的医院抢救,顾宁则留下主持现场勘察和搜捕工作。整整一夜,忙碌而焦急,就像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人猝不及防。
顾宁出现在医院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多。窗外一片昏黑,雨还下着,楼底东西向大道上一排路灯,星星点点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萤火。有几次远天已隐约露出一丝鱼肚白,似挣扎着想要冲破夜色,却又被浓重的黑暗藤蔓般层层缠绕上来,重新遁去。抢救室的提示灯仍然亮着,手术已经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一道双开的房门隔开了抢救室与等候区,留下大片让人难耐的安静。秦楠起身迎上:“顾队。”
顾宁点点头,目光从其身上扫过,径投向紧闭的房门。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头发微微湿着,显然只是匆忙间换了套干衣服,甚至未曾收拾。气氛沉寂得压人,顾宁站住脚,出声道:“医生说什么?”
秦楠咬紧牙关,对于顾宁的问题,他无法回应。人送进急诊的时候他上去搭过手,清楚得看到撕开外衣后齐治平身后露出的伤口:一刀在腰上,两刀在后背。秦楠不懂医,可知道这些地方靠近脏器,但凡不巧就能要人性命。当时急诊的值班医生粗略查看过伤情,连声感叹命大,他才稍微放了心。可谁知人推进手术室便一直等到这会儿,至于里面是凶是吉,何等状况,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秦楠这副反应,顾宁也有自知,遂不再问,只拧眉道:“家属来了吗?”
“来了,嫂子和侄子都来了。”秦楠闷声应着。气流在喉头梗滞许久,才又补充道,“大嫂挺激动的,已经扶去休息室了。”
齐孝华夫妻常年不在家,除了最初几年,齐治平从小到大差不多全是哥嫂一手带的,算起来,彼此关系尤甚父母。顾宁理解,也不再出声,过了许久方才撂下一句:“罗局马上过来,我一会儿还要再回队里,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秦楠狠狠点了点头,见顾宁再无表示,忍不住冲口叫道:“顾队!”他已经在医院守了大半夜,满身的力气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往哪儿用,积蓄到如今,终于化成脱口的问句,“凶手抓到了吗?”
“抓了,也撂了。”顾宁说这话时没有回身,目光直直落向窗外昏黑淅沥的雨幕。凶犯果然是从上山路往外逃的,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小巷出来,可还是被周围巡视的警员逮个正着。几人被捕时还穿着作案染血的衣服,凶器也随即在第一遍摸查民巷时被找到。带回局里分开一关,没等怎样,三个人就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死者、伤口、凶器、血痕、指纹、嫌犯、口供,所有要素一一到位,可警队里的人谁也轻松不起来。作案的是三个混混,大的才二十一,两个直接动手的还不满十八——宋初死的不值,齐治平伤得更不值。
据交代,三名凶犯是被雇佣杀人,雇主预先支付了一部分不菲的报酬,要求几人事成后从死者家中找出一份检测单和光盘。人他们已经分头观察了好几天,这次一直跟到宋初家里,正犹豫要不要动手,就听屋里叫嚷着报警求救,最小的那个几乎要打退堂鼓了,可转念一想,之前到手的订金已经让他们挥霍得差不多,事情办不成,钱还不上,雇主决计不会饶过他们。这般照量了几番,到底还是留了被发觉的那个放风,剩下两人假作赶来的便衣警员,敲开房门。
时间赶得巧,内容也对的上,宋初最初的一点儿疑心很快便被打消,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挨了第一刀。动手的那个是头回杀人,自己也慌了,看对方还有反应,便接着扎了第二刀、第三刀……直到眼前的人彻底断气,这才慌张地放开尸体,就着衣服擦了手,进屋翻找东西。然而就在他们翻箱倒柜的时候,齐治平从巷口进来了。外面放风的人虽发出警示,却来不及逃离,只能暂时躲上楼顶,本想着等齐治平进屋,偷偷溜下楼,可到底还是被逮个正着。而整个事件里,雇主通过网络时时交流工具与几人联系,线下交易,从未露出正脸,可见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
由于距离案发时间较短,抓捕现场无其他目击者,警队一面要求几人上线联系其雇主;一面通过技术定位,将另一头的人围堵在城东一家黑网吧。天气不好,网吧里人也不多,满目看去都是些半大不大的青少年,通宵玩游戏、刷网页,少有些与众不同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揪出人时,那家伙正在给硬盘重新分区、销毁记录,刚进行到一半,就被赶来的警员强制停止,连人同机器带回警局。
正如预料,带回来的人死硬,咬定自己只是外出上网,身上未带任何证件,也拒不交代姓名。顾宁在审讯室略站了一会儿,也就知道不能指望凭空从他嘴里套出什么,索性叫来一个技术员,强制采集指纹。所幸兖中二代证指纹系统已经建成,信息输入内部系统一比对,不是别人,正是敬旗副总郭向民的私人秘书,杜鹏。
网吧的录像已经调取,带回的电脑也从鼠标、键盘上取过指纹,只待技术室那边花些时间,将其中破坏的信息修复。一旦工作完成,即便嫌犯坚持一言不发,证据在前也抵赖不了。顾宁仍旧皱着眉,掉头吩咐警员们参照资料显示的住址,务必将秘书家属接来警局;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抽空往医院走了一趟。
到目前为直,案件的所有部分都在向着预定轨迹发展,然而事情越是顺利,顾宁心底的不安就愈发强烈。他非常清楚,自己距离那个想要的结果还有太远,抓一两个混混不算什么,揪一个副总秘书也不算什么,关键是背后的人如何。顾宁的视线黏在窗外,夜雨从未停息。
死寂的空间里传来不同于雨声的轻微响动,似海底震颤激起的层浪,引得廊上几人齐齐回头。液晶屏上的提示灯已由红转绿,手术室一侧房门开启,有白褂医生率先从里内走出。与此同时,安然沉睡在兜中的手机突然作响。
第五十五章·水到鱼行
齐治平到底是命大,三刀里两刀贴着重要脏器过去,余下一刀虽狠狠楔进肺叶下端,可就这样在雨地里趴了半天,竟也生生扛过了手术和感染两道鬼门关。消息传回队里时,顾宁刚就着饮水机灌下一杯凉水,放下电话,这才稍微舒了口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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