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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往事 (木易九九)


  尽管事情已经有了转机,我仍然无法制止自己恐惧的情绪,哇地一声哭起来,这一哭,把那男的黄粱美梦吓跑了,他吓了一跳,马上跳起来,逃跑了。那女的也一跃而起,飞身而去,跑了几步,又回头,从担子上拿下矛枪和柴刀,跑了。
  刚才那一幕平息后,我转身继续往山上走去,越走杂草越多,长长的杂草几乎把路封住了。有一种草长着扁扁的叶子,叫“马敛”,这种叶子很锋利碰到人就割,好似有人性,好像有人操纵它,它会从它的根部一直割到草尾,发出一声“嘶”的声音,很疼,我手脚划出很多血痕。
  我听说仙女山的正面悬峭,如果从正面登山,是很困难的,特别是我这样几岁大的小孩,没有体力是登不上的。六旺山下面一截是平坦的,这里生产队开荒种桐油树,这里杂草不长。所以才选择在仙女山侧面的六旺山登上仙女山,
  越往上走,坟墓越多。这里简直是荒草蔓延、残碑林立,我特别害怕坟墓,害怕丢弃在坟墓旁边的粪箕,据说没有尖顶的坟墓是小孩的坟墓,怨气比较大,是厉鬼,它们是要抓小孩作替身的。平时我也喜欢上山采摘野果,但从不一个人来过。跟伙伴们采摘野果,一看见坟墓,或者一看见那些旧的粪箕就没命地跑。
  尽管强忍着害怕,我路过坟墓的时候,还老是想象到这些坟里面的死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是存在的,是活的,他们会说话,只是说话声音很怪像鸡叫声和我们不一样,我路过,仿佛听到他们在里面说话:女鬼声音会尖厉一些,男鬼声音会十分低沉,他们老是在喊着“呜!”!“唔!”,咆哮着向我伸出魔爪。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了。难怪有的人说别的小孩上了一次山回家就病了,也许是吓病的吧?
  我终于站在六旺山山顶上,但通往仙女山的路几乎是悬崖峭壁,无法登上仙女山顶,站在这里,山风猎猎,松涛阵阵。松涛如海浪般激情,“哗哗哗”似鼓掌欢呼胜利,我突然想起有关仙女山的传说,那个被村人重复的故事,在我的脑中倏忽闪过。我四处张望看看树上有没有刘三姐遗漏的衣物,还围绕着一块大石头走了几圈,怎么也寻找不到藏在石头下的手枪。因为这里还不是仙女山山顶,没有找到什么,我也不再坚持。但是,在这里真的感觉好好啊,让我感觉有一种梦幻般的美。阳光透过高大摇曳的树枝纷纷扬扬洒落下来,落叶慢镜头般飘旋,变幻着身姿,或匆匆一闪就消失在山岗下,我一伸手,就有一张叶子乖巧地落到我的手里。我握着落叶,如同握住了仙女山的手,是不是从那一刻起,仙女山把她的仙气和一份友好默契交付给我了呢?
  正在狂喜。
  猛然间,我好像听到了身边有一声“切”的嬉笑声,随后是窃窃私语,这更让我魂飞魄散,难道真的会有刘三姐在这里住吗?还是坟墓里的鬼?顺着声音找去,我看见了悬崖峭壁下有一个奇异洞口,原来说话声音是来自上面的洞口,接着,我发现了洞口下面有一双绣花鞋。也不知道为啥,我当时能够断定这不是刘三姐的鞋子,是有人在这里会合说神秘话不想让别人听到,我明白这是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不能问,便转身飞奔下山了。下山后直接回家,从不跟别人提起过仙女山上的秘密。

  ☆、第八章一双绣花鞋

  我一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在山上看见的那双绣花鞋,想把它烂在心里,但没多久,我还是意外地见到了它。
  这几天传说村里出事了,三娜被人调戏,差点上吊寻短见。我们本地话把伯母叫“娜”。三娜就是三伯母的意思。
  不知为何?没有人来和我说什么,我竟然很清晰地看到一个现场的情景,如录像倒带一般播放:夜风寒冷,下着细雨,村子更显得幽静,很少有人外出行走,这时,村里的几个小伙子来到三娜的屋外,压低声调,带着生病的**声音,装死去的三伯爷来和三娜说话。
  “呜,哎,唉,肚子饿哦,呜!”
  三娜一直在做家务活,猛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吓得呆住了。问道:“你是谁?”
  “呜,哎,唉,你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了吗?”。
  三娜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三爷的鬼魂回来了,她知道是三爷的鬼魂,反而不害怕了,因为毕竟是夫妻,她知道不会害他的。口气变得轻松起来:“死鬼,你今晚为何回来了?”那声音还在艰难地说:“我不回来行吗?我肚子饿,我在那边没有吃的!”三娜理直气壮地说:“我逢年过节都好酒好肉拜祭你,你怎么会说没有吃的?”“呜,呜,呜……”那声音竟然哭起来,“我生病了,我在这边挣不了钱,我还没有成家,生活很艰难,我想回来问你,成家了没有?”“没有!你死了,我和谁成家?”……
  聊了一会,那声音又有点恼怒,说:“没有力气说话了,快弄点吃的来!”三娜赶紧洗米做饭,煮好饭,三娜点香拜祭,“有酒吗?我想喝酒!”“有,有,有”三娜手脚忙乱地把平时拜神的酒拿出来。然后要吃肉,三娜又蒸鸡蛋。那个声音装作吃饭的样子,发出吃饭的声音,说:“真好吃,还是我老婆煮的饭好吃!”“好吃,你就多吃一点。”,然后,那个声音又问到他们的孩子是怎么样死的?又逼问最近是和哪个男人来往?到底喜欢谁?三娜一一交代了。连续几晚,都这样瞎折腾,有饭了又要肉,有肉了又要酒,没有酒,三娜倒点酸醋,他也知道是酸醋!质问:昨晚喝的酒上哪了?谁喝了?怎么变成了酸醋?你在家里怎么有酒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人?你和谁来往,留待他来喝是吗?三娜跪在地上,和那个声音争吵到半夜,三娜说:我是凭良心来做人的,我守寡那么多年,我什么时候不遵守妇德?找了绳子,想上吊,死了算了,后来,踢了凳子……醒过来,又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死不了呢。后来听到外面讲话声,听到脚步声,才知道外面有人!声音是来自外面,是人装的。于是猜想到肯定是有人把她救下来的,不是三伯的鬼魂。三娜说:这帮鬼儿,原来是没有事做,拿我来开玩笑啊!三娜知道是人之后,到晚上,那个声音又再起,她再也不回答了。并且大声地说:我手里拿着一把勾刀,你要是敢进来,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人我也敢杀了!……
  这天,我从外面玩耍回来,就看见厅堂上有人来“相激”,“打讲”。我们本地把串门叫“相激”,“打讲”就是聊天。
  大厅上坐着一位伯娘,她身穿蓝色唐装,衣服领子处缝上了不显眼的刺绣。她就是三娜。她喜欢来我家“相激”,喜欢和我母亲“打讲”,她在和我母亲“打讲”的时候,讲到某事,学人家讲话,把声音拉得很长,也压得很低,像鸭公叫喊一样,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很神秘,但听起来觉得她学得很像。
  三娜正在和我父母讲最近发生的奇事。
  她说:“好几天了,每当大半夜,听到我家那只死鬼回来了,他说要我煮饭给他吃,说肚子饿。”那只鬼就是三娜的老公,我们叫三爷。她老公死了好几年。她是无儿无女的寡妇。
  “开始,我起来煮一点米饭,下他。”“下”是双手合掌自上而下拜祭的意思。
  “他又骂说我没有给他吃肉!我又蒸两个鸡蛋,他又说不够吃。他看得很清楚啊?折腾到半夜,酒也洒了,饭也舀了,还在**,说肚子饿,不够,还要吃。”
  我在旁边听了,不经意地说:“三娜,那不是你家的三爷,不是鬼,是人装的!”
  三娜大吃一惊,审视我老半天,一拍大腿,惊呼:“哎哟!三呀!你这个女儿了不得!聪明呀!”她把我母亲称呼为“三”,因为我父亲排“三”,她应该称我母亲是三婶,可她直接称呼“三”,我也觉得很亲切。
  她问我:“你怎么知道是人呢?妹妹?”
  我也说不上,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我怎么能跟她说我凭直觉知道呢?
  三娜继续和我母亲诉说。我很同情她,觉得三娜好可怜,她孤独一个人,没有人陪伴她。我母亲也跟着她掉眼泪,我父亲在旁边大发脾气,说要去调查看看是谁这样捉弄老人?说完话,就走出去了,看来是去调查去了。
  三娜越说越激动,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我在一旁静静地听,她说完后,就一直看着我,她一把把我抱过去,对我母亲说:“三呀,你这个女儿真乖啊,真漂亮,能不能给我?”她使劲地亲我。我意外地看到了三娜脚上穿的是一双绣花鞋,是和仙女山上那双一模一样的绣花鞋,这时,我心里明白了一点什么,但我并没有讨厌她。
  我母亲也想帮三娜,可是自己的骨肉,哪能随便说送人呢?但她没有马上表现出不满。三娜继续说:“三,你生了那么多儿女,你就给这个尾女我吧!给我做个伴,这个女儿真聪明,刚才我话刚说一半,她就懂得结果是什么了。哎呀,真是好聪明啊!”
  我母亲说:“这个要和她叔商量才得。”
  三娜说:“你去问,我等你好消息!我一定把她像公主像皇帝一样宠,不会亏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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