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在他的口袋里搜到了复员证。问他为什么把复员证随身带着?他说是怕出事,随身带着好一些。
排长问他刚才画了什么地图?拿出来看看,拿出笔记本一看,原来都是记录收购什么东西,多少钱,卖出什么东西,多少钱。
排长问他:“你记这些干啥呀?”
他说:“这是记账,是生产队的生意,拿回去是要充公的,我只是拿公分”。
各种特征证实了他不是特务,排长就把他放了。最后,等排长一走,大家“哄”地笑翻了。大家又议论起刚才那个“炸弹”的事情,原来“叮叮佬”手里拿一个烤红薯来充饥,又不好意思吃,遮遮掩掩的,一群民兵跟踪追他,“叮叮佬”以为那么多人是来看他的热闹的,觉得都是手里的东西惹的祸,便随手扔了,民兵排长以为是炸弹飞来了,排长便向身后的人大喊一声:“卧倒!”就英勇地扑在扔过来的东西上,高呼口号“中国*万岁!*万岁!”可是,卧倒很久,也不见什么动静,原来是烤红薯不是炸弹……
原来都是虚惊一场啊!
差点笑出人命来。
……
令人想不到的是“叮叮佬”在我们村制造了这个巨大的笑话,后来竟然和我们村结下不解之缘了。
☆、第十一章“大货”
“噢!啊!哇!呜呜呜!救命呀!……”一阵惊恐万分的叫声传遍村子,打雷一般,这叫喊声是由一个男人发出的,他喊这么大声应该中气很足,是什么让这么一个男人害怕呢?不是遇到鬼了吧?
这喊声来自村子前面的水田,全村人正在那里劳动。有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显得格外显眼,此刻,只见他从水田爬上田基,有一条蚂蟥紧紧地吸在他的脚趾上,他用手扯扯不出,蚂蝗滑溜溜的,扯出一头还有另外一头还在紧紧地吸附着他的脚,他使劲摔,使劲跳,蚂蝗还是顽强地吊在他脚上摇晃,死也不肯离开他的身体,有人上来帮他一把把蚂蝗扯下来,摔到地上,地上落了一滩血,看来蚂蝗吸血吸很久了,身子吃得很胖。血在他白嫩的脚上流出来,他惊魂未定,一阵干呕,看着那条蚂蝗,不禁乱了脚步,立刻,他又尖叫起来“哎呀!哇,啊!”,原来他后退中踩到沼泽淤泥了!他双脚下陷,身体急速下沉,瞬间淹到了他的腰部!
在他继续下沉的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扯,他出了淤泥,他全身是泥,身上白衬衫变成黑衣服了,立刻,他又爆发出一阵更崩溃的呼叫声。他发现他的身体上爬了三条长长的红边蚂蟥!
人们一直在窃笑,也不敢放肆大笑,生怕伤了他的自尊。
当一切平静下来后,他气喘呼呼,慢慢地擦汗,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将呼吸平息下来后,突然他的脸“唰”的一下又羞红了,平常别人都是用尊敬的眼神看他,哪有像眼前这样被人如此窃笑啊?
他是县里管拆迁的干部,代表县委来我们村做搬迁的思想工作,前几天到我们村,我们村里人称他为:“工作同志”,“同志”,生产队干部直接称呼他”老陈”。他一来到我们村,就下令开会,他本来会说本地话却用普通话发言,村里有很多阿婆听不懂普通话,他说一句还要年轻人翻译一句才听懂,他还用命令的口气跟村民说话,很多人不服他。
他不仅自以为是,还很喜欢逞能,口口声声要和群众一起同苦同乐,今天是他主动要求来参加劳动的,刚一下田没多久就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老陈”自从受了蚂蝗的刺激,工作热情顿时消失,也不开会也不和参加劳动,据说是病了,关门休息,不再出门,过了几天就回县里去了,再也见不到他来过村子。
今天,村里走进了一个拿行里的人,他高瘦个子,小孩子眼尖,一眼就认出是上次被误抓的“叮叮佬”。可是,这回他没有挑担子,是提着一个旅行袋,穿着一身旧的军装。
立刻,“叮叮佬”身后就跟着一群小孩,小孩子这回不敢那么热闹了,要是平时,早就大声地跟着叫喊“收买鸡毛鸭毛烂拖鞋!”了,并且异口同声地来一段童谣。可今天毕竟他的行头有点庄严,大家一言不发跟着他去看个究竟。
“叮叮佬”直接去了生产队队部,生产队队部大门开着,里面有人的声音,“叮叮佬”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站立,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敲门“笃、笃、笃”,清清嗓子,问道:“里面有人在吗?”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很斯文,很文雅。
里面有人回答:“有啊,哪个?请进!”
这里是一个废旧学堂改成生产队办公室,原来说是用这里做大队的办公室,又说做公社的办公室,又说大队、公社办公室全都在这里,还在筹建阶段,后来说村子要搬迁,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仍然有一部电话在这里,偶尔电话响一下,偶尔有一个村干部坐在这里值班接电话,等上级领导通知。
碰巧,今天队部有几个人,也是生产队里的领导干部,他们几个农闲休息坐在里面,因为是在办公室坐,有点像开会,实际上只是普通的聊天。
“叮叮佬”走进去:“大家好,你们都在啊?”噢,都已经是熟人啦。
民兵排长眼尖一眼就认出他了,马上就过来握手,像个领导一样道歉说:“真不好意思啊!上次不是有意的,还请你多多原谅哦”。
“没关系,小事情,我都忘记了”。“叮叮佬”握完手,也学着他摸摸后脑,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今天还来玩?”民兵排长笑得很邪,只翘起一边嘴角笑,有点亲切又有点嘲笑的意味。
“噢,你们谁是指导员?谁是队长?这是我的介绍信。”“叮叮佬”掏出介绍信,双手递上。
“哪门介绍信?你还有介绍信?不用!不用了!直接去吧!”民兵排长看也不想看,伸手挡开。
生产队指导员就在旁边,说:“我看看。”拿过来一看,立即站起来,并伸出手,和“叮叮佬”握手,说:“噢,原来你是县委派来的,欢迎你!”。
民兵排长瞪大了眼睛,说:“哪门?县委派来的?”拿过介绍信一看,马上跳起来,“啊,原来你是上级派来搞搬迁的同志!欢迎!欢迎!”
原来,上次来收破烂是他在等待工作安排的期间,因为没有工作安排,他便在队里参加劳动,出来收破烂也是要记公分的,上次他回去以后,不久,就到县委去报到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才过多久呢?角色一下子就转换了。
那个民兵排长反复向他道歉,说:“上次……“每次话还未说完,他就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正常的,正常的。”他说:“说明大家警惕性很高啊,值得表彰!”他说的话,只有表扬,没有批评。让大家能接受。道歉归道歉,看民兵排长翘起一边的嘴角笑的样子,他是不是私下觉得先给他一个下马威也好,让他知道阿叔是谁?
这回,谜底终于揭开了,在场的小孩子都恍然大悟,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叮叮佬”不是“叮叮佬”了,他是上级派来的同志,来搞搬迁的。小孩子一哄而散,跑回家和家里人现场直播去了,村里基本是靠这些小孩子的信息接收新闻的。不一会村里都知道县委派下来的工作同志是“叮叮佬”。
“叮叮佬”实际上是一个长得很帅气的哥哥,他二十五、六岁,瘦高个,身上的衣服很合体,特别衣服上的四个口袋,显得他很端庄,让人觉得很精神饱满,他的眉宇之间,有一种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威严,全身一举一动,透出书生意气又兼有点军人的气质,眼睛清澈明亮,有单纯又有沧桑,嘴角常带着笑意,是谦逊也是和气。这是我混在孩子堆里对他观察得出的结果。他的一举一动收录在我的眼影里,我马上对他的过去和未来有了点了解,他的言谈不卑不亢,能无视别人嘲笑,保持一贯的好脾气,他在部队应该是兵头将尾,很受部下尊敬,又很会尊重师长,这是当小官养成的习惯。从他的口气和语气,知道他家也是在山区在附近的村子,家境也是很穷。他家父母双全,祖父祖母尚在,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有个别字眼是“大舌头”,他笑的时候,总是流露出被长辈恩宠那种笑意,用我们本地话说就是“得瑟”的意思。我猜想他的耳边有可能经常接受父母催他结婚的唠叨。在这瞬间,我感觉到了:他将来是我们村的姑爷!
傍晚,还未吃饭,哨子响“哔!哔!哔!”有一个人在村子一边吹哨子一边宣布“今晚吃完饭,八点钟要到外坪开会啊!开全村社员大会!”。吹哨子有时候是队长吹,有时候是指导员吹,今晚是民兵排长吹,他每家每户进去通知,还去到人家火灶头前顺便帮人家用锅铲铲两下菜,说“早点吃,今晚去开会哦”。
家家户户像平时有电影看一样,早早煮饭吃了,到了八点钟,大家从家里拿来竹子编织的椅子:“篾椅凳”,成排地坐好。这种凳子先是用刨好的一条条圆滑的木头,用“入笋”的方法拼成一个椅子的架子,“入笋”就是不用钉子,这边削尖,那边挖窝,把木头拼接起来,做好架子之后,用破开竹子的表层编织进架子去,这样做成的椅子坐得舒服,又有背靠,头也可以依靠,又不闷热,可以放在肩膀上扛带走。我们村里每家每户都是使用这种凳子,也算是山村的一种特色。我们村里人习惯把上级来的工作同志称他为:“同志”,或直接称呼人家的姓:“老xx”,可这回不一样了,不知为何?才大半天时间,人们不约而同直接称呼“叮叮佬”为“大货”。“大货”是大领导的意思。大人再三叮嘱不许家里的孩子叫他“叮叮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