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全道:“是,督军,属下这就去办。”
电话率先打了过来。
林君含握着听筒,听到自己得偿所愿,跟她预算的丝毫不差。从现在起绥军弹药充沛,还有了绥军的协助,不愁度过这一关……绥军终于有救了,这一条生命线已经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可是她不高兴,面无表情,一点也笑不出。
只怔怔的应了一声,最后说:“你可以过来接修文离开……”
电话挂断了,她颓坐在那里喘不过气来。只得张大了嘴巴一下下用力喘息,肺腑中一股凉气滚入,呛得越发窒息起来。捂着胸口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如果人有来世,富贵荣华她通通不要,但求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做牛做马,还这一生的情份。
那一晚林君含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饭也不肯吃。
听差过来敲了两次门,见没有响动,不得来向王思敬汇报。
王思敬知道现在的林君含心里难过至极,告诉听差谁都不要去打扰她。从窗外看过去,明晃的一盏灯直开了整整一夜。
这样一个乱世,骨肉分离见多了,知是怎样的痛触,便想更多的人能免于此。所以,拼尽全力也想保护一些东西。王思敬跟在林君含身边一把年头,知她的傲骨铮铮。
军资一到,张孝全便派车来接王修文了。
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听素心说是出去暂避,这段时间流离得久了,倒也觉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舍不得王思敬和林君含,仰着小脸问:“父亲,是不是等到四小姐一打胜仗,你就把我和阿宁姑姑接回来?”
王思敬喉咙里总像哽着什么,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摸着他的小脑袋,无声的点了点头。
素心本来在整理手边的日常事务,此刻亦是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那眼泪湮灭进宝蓝色的衣物里,明晃一片。
王思敬什么都同她说得很清楚了,王修文这一走,只怕再不能回来了。而她跟着去照料,时间定然也不会很长。她不可能一直呆在付府,而付家也不见得就放心将王修文交给她来照顾。
这样一想分别的日子在即,那心就像被捶裂开来,五味陈杂。如今听王修文这样奶声奶气的问寻,忍不住的往下掉眼泪。紧紧的咬着唇,不想让人注意到。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世道不知是怎么了,就这样一对母子情深,无论如何却像容不下。
知道王思敬心如刀绞,王修文多问一句,都会让他痛不欲生。硬是忍着眼中的泪,去将王修文拉了过,勉强挤出笑意:“修文你不要再问了,让我们离开这里就一定有离开这里的道理。等到哪一天打完了仗,我们再回来跟他们团聚。有阿宁姑姑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王修文“嗯”了声,扭过头来扯王思敬的衣袖,扬着脸说:“父亲,你要看着四小姐,让她好好吃饭,就说是修文说的。”
王思敬自喉咙里低沉的应声。
那一边张孝全看着,过来拍了拍王思敬的肩膀,肯诚道:“王副官放心吧,要四小姐也只管放心。小少爷到了付府不会吃什么亏,这一点我敢向四小姐保证。”
王思敬道:“一切就拜托你了。”
张孝全亲自将王修文抱到车上去。
王思敬竟是不敢回头,只拿身体背对着他。
便听王修文远远的又嚷了一句:“父亲,你和四小姐一定要早早的去接我和阿宁姑姑。”
王思敬仍旧没有回头,肺腑中到底忍不住发出闷雷一样的声响,震动得身体发颤。
素心定定的看着他,见他拳头攥紧,死死抵在唇齿间。一颗心跟着抽搐无形,走到他身边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修文,能留在他身边一日便留在他身边一日。我已经想好了,我这样浮萍一般飘荡无根,走到哪里都是一样。我可以在付府中做下人,这样你和四小姐就能放心了。”
“阿宁……”王思敬的声音还是沙哑的,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望着她。千言万语自不用说,她定是懂他的,懂他的忧心,懂他的不舍……他亦是在这一刻懂得了一个女人对他的良苦用心,数年的时间过去,竟丝毫没有改变。
☆、(059)
素心盯紧他,唇齿微动:“你放心吧,有我在,修文定能好好的。”纤细的手指静静的抚了下耳畔的碎发,继而道:“你和四小姐也要好好的,修文还等着和你们团聚。”
起了风,卷动雪花簌簌的吹着,可是天地之间这样寂寥。分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心口激荡,这样难过,忍不住的眼眶发红。
素心叹了口气,追逐着王修文而去。走出几步回头,王思敬高大的身躯定在那里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怯懦的不敢回过头来,惟见他宽厚的肩膀在冷风中微微的打颤。铁打的汉子尚且如斯,那林君含又是怎么过?
她竟不忍再思及下去。
扶桑与绥军一战持续进行,到底能打到多久,大家心知肚名。
会长对此深信不疑,相信用不了多久绥军便会全军覆没。
林君梦看出他的心情大好,递上一盏清茶,笑言道:“老师这两天心情不错。”
会长点了点头:“与绥军的这一战终于要结束了,当真是没想到,只那一股小小的力量却令我们如此大费周折,不惜结盟方能取胜。现在终于要将其铲除,气息顿时舒畅许多。”
林君梦微微的笑着,也像不为所动。
从会长那里出来,直接去了营地。没想到见了华筝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每日还是咳得厉害,止不住的发烧发热。
就这个样子哪里还能打仗,前线硝烟弥漫,而他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整个人就跟睡不醒似的。
林君梦问过他的近侍,说几日来都是这个模样,所以前方大抵是梁景真在撑着。所幸战况良好,任何话语并未传到会长的耳朵里去。他也才得以在这里躲个清闲。
她听罢,冷哼一声走进来。
出言讽刺:“你这个样子倒像是好不了了。”
华筝感觉到来人的脚步,懒懒的睁开眼,见到是她,接着闭上双目。
漫不经心道:“你自己长了眼睛,治不好,我又有什么法子。”
“是真的医不好么?”林君梦锐利如花的眼眸盯紧他。
华筝骤然抬眸:“你什么意思?”
此刻他仍是烧着的,望着她的时候便有一丝恍惚。今日的林君梦穿着件翠绿的衫子,那样清脆的颜色在这冰天雪地里成了最艳丽如花的点缀,映得脸庞绝艳,墨如点漆。望得久了,便无端端浮现另外一个人的影像,剪水双瞳,样子只比这个还要好看。
他不曾同人说过,许久之前他做过一个梦,梦中便有一个女子,依稀也是这个模样。却仿佛是在许久之前,悠远得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林君梦见他眯着狭长的桃花眸子并不言语,直言道:“我已经找亲近的人打听过了,你并未好好治身上的病。所以是真的不见好?还是你私心里便不想好?”
华筝钩动唇角,笑意轻佻:“我是不要命了么?”
“你何偿不是个亡命之徒?”林君梦眼神越发冷淡,一语道破:“华筝,你的病在心里。若是医不好,早晚会要了你的命。”
说罢,转身出了门。
华筝怔怔的坐在那里,面色恢复如常,笑意如风散了去。林君梦的话他何偿不懂。只是,懂了,又能耐自己何?
况这一战他不是主力,说到底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至于梁景真要怎么做,他管不着。
华筝想毕,闭目重新歪到躺椅上。室内香炉内散着缕缕催人入睡的暖香,时间久了,犹如醉生梦死一般。
王修文的到来,让付府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仿佛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在整个付家最暗淡萧条的时候降临,无非最大最好的慰籍。
许婉婷命人将付江沅住过的房子收拾出来,在整个付府位置都算极好的。即便入了冬,仍旧阳光充足。许婉婷说小孩子忌讳潮湿,住在这里再好不过。
付译没有意见,打心眼里也是想将最好的东西都给王修文,这俨然成了付家的命根子。
嘱咐之后下人打点得很快,付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看过,见凡事妥帖,才放下心来。
又不免嘱咐许婉婷道:“孩子一直跟着林君含,初来乍到一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断不能逆着孩子的性子来,处处让他顺心。”
许婉婷道:“你放心吧,这些话哪里用你嘱咐,我心里自是比谁都清楚。索性孩子比较小,适应能力也该很强,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适应过来。”
骤然想起吩咐裁缝做的衣服不知道进展如何,拢了一下披肩,吩咐身边的人去催。
这样热热闹闹的忙了两日,那情况直跟过年似的。
段芳华这几日身体不适,再加上大雪断断续续下个不停,便一直没有出门。却还是被付府的氛围感染到了。
叫过身边的丫头问:“府里这两天是怎么了?”
那丫头闻了风,心下也在思及,既然段芳华问起来了。掩了门凑过来:“小姐,你一定想不到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竟听说家里要来人了,而且是个孩子,听闻是三少的亲生骨肉,还是同那绥军的四小姐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