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时崔海光脱了鞋跑了过去,把闵英修换了下来。
闵英修坐进车里时,何静薇拿着从行李箱里摸出的毛巾,走了过去。
她拿矿泉水把毛巾浇湿了,要给闵英修擦脚。闵英修也没有客气,抬着脚任她摆弄。
他打算尽量不去看何静薇,可眼光却不受控制的回到她身上去。何静薇没有抬眼看他,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像一个妻子对丈夫做的事那样自然。
然而没有人知道何静薇的心跳得多么厉害。人的身体真是奇特,有了昨夜的肌肤之亲后,这种接触让她感受到一种柔滑而亲切的感觉渗入她的血液,感受到朦胧之中的一种悸动。
可是,得要多厚的脸皮才能抵挡记忆的难堪?如果这一切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这当然不可能。因为何静薇刚刚拿毛巾的时候还看到,闵英修的浴袍就在她的行李箱里。
第83章 铩羽而归
在A国的几天,何静薇从来没有如此想念祖国,想念故土。回到了国内,心里踏实了不少。她约陶娜见面,陶娜却推说自己很忙。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说。”何静薇说,“憋在心里,我会疯的。”
“可是我这周有事啊。”陶娜心虚地说,“有个朋友,好久没见了,刚回来。”
何静薇又看了一眼放在沙发上的白色男式浴袍,郁闷地说:“好吧,那咱们下周见吧!怎么办,这件事你一定得帮我出个主意,我觉得天都快塌了!”
陶娜不屑地道:“天怎么会塌,太夸张了吧!女人家家的,除了被上司睡了没脸回家以外,还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何静薇听到这话,手里一个哆嗦,差点让手机掉进汤碗里。
……
从A国战场上铩羽而归,闵英修却一刻也没有闲着。
闵英修从葛德胜家里出来,倚在奥迪后座的皮椅上,有些疲惫。他知道A国的事,不会像纳特斯的单子那样容易应付,随便扔出一个牛建乾就可以解决问题。他也明白,他的军令状里写着什么。连续两次在重大项目上的失利,足够让董事会发飙的了。
看着窗外,闵英修的思绪又飞回到两三天前的那个小岛上。
那晚何静薇醉得不轻,迷迷糊糊中喊着她丈夫的名字。
闵英修和A国的女服务员一起,把全身赤-裸的何静薇抱到温暖的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女服务员把房间收拾好就离开了。闵英修又重新回到浴室,费力地脱下自己湿透的衣裤,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闵英修本以为何静薇睡着了,却发现她只是静静地躺着,半睁着眼,呆愣地看着前方。
“静薇,你睡吧。”闵英修说,“今晚我住你的房间。”
他说着要去拿自己的水杯,却感觉到手被人握住。回过头看时,只看见何静薇苍白的脸。
“不要走。”何静薇拉着他的手不放。
闵英修叹了口气,俯身下来,抚了抚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问:
“静薇,你看清我是谁?”
“你是闵英修。”
何静薇说话一直带一点吴侬软语的尾音,说话前后鼻音不分,嗡嗡的,带着点女孩的娇憨。她现在正迷醉着,娇嗲的嗓音里又沾染了些许妩媚,就这么柔软又不设防地说着他的名字。
闵英修的心脏被甜蜜的拳头温柔地一击。刚刚在水汽弥漫的浴室,他看见何静薇的衬衫打湿了,浑身淌着水,曲线毕露。她虚弱地看着他,那么妩媚的样子,像一个熟透的水果,泛出些发酵的酒味来。
他情不自禁地想品尝这醇酒的味道。他俯下头来,吻她白细的脖颈,上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何静薇的身体很快向上挺了起来,她渴望更多的抚慰。
回忆像隔了一层薄纱。朦胧中,闵英修看见素颜的何静薇,唇如蜜,眼如画。原来她平日也没有刻意装扮,美得如此自然。美丽的女人一向都是男人的致命伤,他情不自禁地抚着身下女人的脸,说:“静薇,你太美了。”
酒盖三分羞,何静薇丝毫没有察觉这暧昧的情势,她因了闵英修的话,蓦然想到一个作家的话:女人漂亮有什么用处,像是身边带着珠宝逃命,更加危险。又是没有市价的东西,没法子变钱。
她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闵英修看着她的笑颜,心头渐渐渗出笑意:“什么事那么好笑?”
她摇摇头,那分明只是醉了的憨笑。
他知道她一定是醉得失去了意识,不然怎么会那样毫无戒备。
王尔德说,除了感官,什么也不能治疗灵魂的创痛。这种想法驱使着闵英修把事情顺理成章地做了下去。何静薇不是生来就是他的,这一点他很清楚。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去做,她便永远不会属于他。
他也许错了,但是他做了。
有时生命中多一些无法控制的东西,反而是一种恩赐。
……
从A国回来,何静薇得到了几天休假。她背起行囊回了苏州老家。因为在异乡受了委屈,突然感到故土难离。
阳光一天天暖和起来。苏州城已经绿柳成荫,跟其它季节相比,何静薇更喜欢这时的柳枝,条蔓分明,随风梳过阳光,说不出的柔韧舒展。
妈妈接过她的行李时,问:“明启怎么没一起回来啊?”
“哎,他们哪有假期呀。”何静薇避开妈妈的目光,“不加班就烧高香了。”
说话的时候正好看到街边一个卖萝卜丝的,妈妈道:“这年头,难道真的是‘工程师不如萝卜丝’?”
母女俩头碰头地笑了起来。
可是等到了家,看到父亲的情形,何静薇的心情就不那么轻松了。
何静薇走进屋里去,只见她爸爸在那里坐在那里,嘴唇松弛,向外翻凸。爸爸见到何静薇倒是笑了,何静薇走上去拉着爸爸的手,说:“爸,我回来啦!”
她爸爸从眼镜的边缘看了何静薇一会儿,一动不动。
何静薇亲昵地扶住爸爸的肩,问:“爸,您认出我是谁了吗?”
爸爸似乎想不起来了,好半天一声不吭。过了一会他佝偻着背站起来,拿五个指头拼命敲自己的头。
何静薇赶紧抱住他,安慰说:“好了好了,爸,没事没事啊。我是薇薇啊,这几个月我是不是一下子就长漂亮了,您都认不出来了是吧?”
说着,何静薇的眼里差点渗出泪来。她赶紧拉过箱子,一边把从A国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翻出来,一边说着:“爸,您快看,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呢!”
夜里,母女俩等父亲睡了,坐在那里聊了会天儿。
妈妈说:“你爸现在吃氯氮平,一天要吃十四片了。吃少了他就睡不着觉。这药必须给藏好了,要不他看见了,就大把大把地倒出来要往嘴里塞。”
“妈……”何静薇说不出话来,伸手抚着母亲的头发,那里又生出一簇簇白发。
“哎,这药一吃就是二十年,副作用也挺强的。他夜里睡觉口水流得厉害,又尿急,出门散步走不了多远就得回家上厕所。前列腺也有问题了。”
“那要不要试试换一种药?”
“换药风险很大,而且得住院。”妈妈说,“你知道,我最不愿意再看见他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何静薇说:“妈,要不然您和爸跟我去洖州吧,姑姑的房子勉强还住得下。你们在我身边,我好放心。”
妈妈抚摸着她:“不了,薇薇。我们在你身边,会时时提醒你,你是个精神病人的女儿。家里有个这样的病人,对你们结交朋友、邻里关系,还有你们的事业发展,都不是好事。”
何静薇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七岁那年,父亲犯病时,抓着她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薇薇,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给你剪指甲,没有一次是一刀剪完的……”不知道是不是经受苦难的孩子更易早熟,七岁的静薇已经懂得抱住父亲的头,为他擦去鼻涕眼泪。
第二年,当自己被送往洖州的姑姑家时,何静薇曾经以为妈妈是要把自己抛弃了。可是现在,她渐渐理解了母亲当年的无奈和如今的坚持。
想到父亲的病,想到自己的家境,想到自己在洖州的际遇,何静薇忍不住落下泪来。
“别难过,薇薇。”母亲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生活中的艰难并无恶意,它只是要我们坚强一些。”
“妈,我只是觉得,老天对我们家太不公平了。”
妈妈轻轻地笑了:“老天?老天算什么?就算老天爷站在我们面前亲口告诉我们这就是命运,就算他挖出我们的眼睛,我们一样会用鼻子嗅出光明的气息,并且爬过去。”
……
冬天已经结束了,可洖州的春天却迟迟未来。人们头顶上仍是光秃秃的枝丫,错乱突兀地伸出来,仿佛把天空也拉低了。
周一一早上班,何静薇正紧张如何面对闵英修的时候,却幸运地得知,他在市郊开会,很早就出发了。
何静薇此刻想起闵英修,便觉得有些渺茫,如同隔世。她和他那点儿事,她回忆起来就尴尬,每天尴尬好几遍。然而母亲的话又像是强心针,在她为现实和命运羞愤不已的时候,渐渐找到一个坚强的理由,让她能若无其事的和闵英修共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