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这次调查是因为恒雅会务公司。何静薇好歹也出身社会五六年了,会务服务那些灰色地带,行内尽人皆知。除非你不做业务,否则,总免不了要左右打点。可是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有谁会过问?如果上头没有人推动,督查组哪有功夫理会他们呢?怎么能这样不声不响的先把恒雅给办了?从恒雅那里,拓达行政部和后勤组又将受到多大牵连?
何静薇知道他们脱不了干系。不过,恒雅那边一向是王世宁部长跟他们单线联络,自己并没有参与什么。她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就连最近一次开会的皮包,她也没有拿。
然而,想起皮包的事,何静薇猝然睁大了眼睛。
她立刻直起身来,打开电脑,上了公司的即时通。谢天谢地,李乐意正在线上,她赶紧问:
“乐乐,忙吗?问你个事儿?”
李乐意立刻回了:“静薇,你还活着啊?你没事吧?”
何静薇知道公司上下都在打探早上她被调查的事,于是回答:“没事。就是到一个招待所的房间,问了几句话。”
“噢……”李乐意说,“静薇,我刚刚看见葛董来了,把所有中层高层都叫到六楼开会去了。”
“是说什么事?”
“不知道,但有人说听见葛董在骂人,骂声远远的都能听见。”
何静薇更加确定,这件事大条了。
“美女,你没事吧?”李乐意沉默了一会儿问。
“我没事。乐乐,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苏茜有什么上头的关系?”
“苏茜?”李乐意想了想,“没什么关系吧!她可是女强人啊,用得着什么关系?”
“我说正经的,比如说督查组什么的……”
“督查组?”
“有什么问题?”
“你知道崔海光,就是M先生的助理,他什么来头吗?”李乐意问。
“我不知道。他谁啊?”
“他可是督查组大主任崔树养的亲侄子!……你猜怎么着?他在国外呆的时间太长,回国以后要新建人事档案,我给他跑这事儿的时候,看到他主要社会关系那栏上写着的……”
何静看着李乐意敲过来的文字,渐渐觉得血往上涌,有什么声音在一锤一锤地敲击耳鼓。她再也不想知道别的什么了,伸手关掉即时通,下了线。
如果李乐意说的都是真的,何静薇深感自己在这次有预谋的事件中,不死也会脱层皮。
过了不一会儿,王世宁也回来了。他出了电梯便扯着领带,气哄哄的。何静薇见他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股怒气还在他走过的路上挥之不去。不一会,他的办公室里面更传来了“乒乒乓乓”打开柜门又大力甩上的声音,夹杂着愤怒的力道。
何静薇已经知道凶多吉少,她反而平复了心情,开始干起手头的活儿来。
……
正在行政部人心惶惶的节骨眼儿上,主管市场营销的副总裁闵英修好不容易做了件份内事:找市场部部长于洋聊了会儿天儿。
下午,销售副总雷鸣的邮箱里,就多了两封邮件。
一封是闵英修发给总裁李万忠的,同时抄送给了雷鸣。邮件中说市场部在平行跟进项目时,留意到了销售部一些异动,不得不向总裁报告。
邮件附上了几份销售部新签的合同扫描图。邮件中解释说,合同销售中折扣明显偏低,销售部长牛建乾和主管销售的副总裁雷鸣对低折扣销售卡控不严,导致折扣一单低过一单。这样一来直接损害了公司的利益,二来会影响市场定价。市场部一直密切地观察此事,整理了折扣和合同日期对照表附后。证据凿凿,说明销售部在销售折扣方面,确实存在着问题。闵英修还建议,以后销售部给的折扣到达一个低位时,需要通过市场部的批准。
雷鸣还没等看完便火冒三丈。
他妈的闵英修真不是东西!这状告得够恶毒的,背地打小报告也就罢了,还明目张胆的抄送给了他!
然而第二封邮件更让雷鸣七窍生烟。那是草包李万忠的回复:同意,请市场部尽快报上核准价格的产品经理名单,并争取于明天上午召开销售部与市场部的高层会议,商议这个问题。
凭什么?销售出去卖产品,还要由市场部门评估报价?李万忠竟然还同意!如果说李万忠是个侬包,闵英修就是一搅屎棍子!这干人事出身的人,真他妈不干人事儿!雷鸣忍无可忍,踢开了闵英修办公室的门。
“闵英修!你他妈成心的是不是?”
雷鸣的咆哮如雷霆万均,在外面的秘书们都当场吓呆。
秘书组长表面强作镇定,内心却充满惶恐。她心说雷总,您可悠着点啊!您常去对门骂顾伍扬,顾伍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可这个闵英修不同啊,人家是众诚三太子,闵老爷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受你的气!
可是闵英修坐着不动,手里拿一个手机在那儿转着。等雷鸣骂完了,闵英修终于站起身来,走过去关好了办公室的门,转头说:“雷总,你总算来了。”
看上去闵英修嘴角还有丝丝笑意。
俗话说巴掌不打笑脸人,雷鸣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闵英修接着问:“怎么?雷总,最近公司给你的待遇不好吗?”
雷鸣从震怒中还没完全回过劲儿来,这会呆了呆,粗声问:“你什么意思?”
“拓达待你不好,所以你要另立门户?”
雷鸣心里一惊,表面却仍旧镇定:“闵英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闵英修也不着急争辩,他走回来在皮椅上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这才开口道:
“其实,你们销售折扣低就低了,我们市场部只管按预算花钱,完全没必要报告给李总。我真正担忧的,是最近销售业绩增长的实情。”
“销售增长的实情”这几个字有些震动鼓膜,雷鸣像铁塔一样站在那里,气势却弱下去一半。
闵英修见雷鸣并不打算接话,从抽屉里弄出两个盒子。
这两个盒子大小相同,一个是白色的,贴有临时价签2450;另一个彩色的,印着标准售价3960。
闵英修缓缓道:“我知道最近销售部单子丢了不少,那销售额怎么还在涨?是分销商虚报企业客户名单,拿了最低折扣,再把产品用白盒包装,贴上价签发到了零售市场了吧?这全部算作了销售部的企业客户业绩,是吗?可是请你看看,流出去的白盒卖的什么价?比正常彩盒售价低多少?这一来二去使得零售市场价格一片混乱,你打算怎么解决?这是其一……其二,六家分销商库存已经饱和,这几个月销售部却在每家又压上一些库存,以保证报表数字的漂亮。这种透支和谋杀式的策略,是不是雷总你的权宜之计?你又打算什么时候从拓达脱身?”
闵英修的话针针见血,却始终面目平静,两眼直视雷鸣。
第26章 杀马棒
雷鸣的肩渐渐塌了下来,嘴里却说:“闵英修,你别信口开河,说这些话,是要负责任的。”
闵英修见他仍不肯服软,接着道:“如果是我信口开河,那么雷总,丢了的单子又去了哪里?你那间公司,是叫‘中实惠康’吧?”
雷鸣忽然觉得腿一软,退了几步,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这个闵英修,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他到底要干什么?他逼自己翻出底牌的目的何在?雷鸣低着头想理清头绪,却不得要领。
闵英修见雷鸣的气焰被压了下去,他走过去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说:
“雷总,我跟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告诉你,市场我并不在行,可是销售的事瞒不过我。你知不知道,出国前,我在众诚做了将近十年的销售。”
雷鸣闻言抬头看着他,有些吃惊。
闵英修见雷鸣放松了戒备,便说:“雷总,其实作为一个老销售,我非常佩服你。我很佩服你在这种大环境下,能带出这么干净的队伍,就像你曾经带出来的兵一样……我无意拉拢你,我也不喜欢拉帮结派,但是如果我们两个相安无事,我还会助你一臂之力——在你还留在拓达期间,我会帮你把活单做死,死单做活。”
雷鸣此刻的表情是已是震惊,他死死盯着闵英修,心里迅速揣摩着,闵英修来拓达,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雷鸣并不知道闵英修所谓销售队伍的“干净”,到底是这个词本来的意思,还是意有所指。莫非,闵英修已经知道了什么?
闵英修当然明白,现在并不适合打草惊蛇,或者说,让整个拓达的人都以为他闵英修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会令以后的事情好办许多。
所以闵英修接着道:“不瞒你说,雷总,我来拓达,有我自己的打算……所有人都知道,众诚是我哥闵英松的。他是我的亲兄弟,我不会跟他争。但是有没有人知道,拓达是谁的?”
见雷鸣疑惑地看着自己,闵英修继续说:
“拓达不是葛德胜的,从来不是。拓达从一开始,就是我父亲闵澍培的。当年我父亲碍于身份关系,用他远房亲戚葛德胜的名字注册了拓达。注册公司时的股本金,全部是我父亲出的,验资完毕后本应该原封不动地打回去。可父亲见葛叔经商有道,有意支持他做实业,便将把这事缓了下来。所以,拓达从始至终,都是我闵家的。就连‘拓达’这个名字,也是我父亲起的。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