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薇是那种受得了辛苦,受不了委屈的人。她是行政部门未来的接班人,当然地认定自己非跟赫连若琳算这一笔帐不可。
孙萌见状,开口劝道:“静薇姐,你消消气,在这事儿上还得冷静些啊!”
“行政部都被人脚踩到面皮上了,你要我怎么冷静?”
“就因为行政部被人欺负,才要忍这一时……静薇姐,邱部长是要退休了,行政部需要你主持大局,可是现在你接任部长一事,还需要赫连若琳同意。我大胆猜想,顾总和闵总那里肯定没有问题,只要赫连若琳点头就行。如果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她,她到时候咬死不同意,咱们怎么办是好?”
何静薇气定神闲、不以为意:“赫连若琳不点头不行,行政部的钱少一分也同样不行……”
要是在小事或个人的事上,何静薇是断然不敢招惹赫连若琳的。一向知道赫连若琳是个死要面子的老总,权威容不得人挑衅。然而年终奖的事不是何静薇的私事,它涉及到泱泱行政部,牵涉的人越多,越值得一赌。
“孙萌,你不要担心了……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何静薇如水的美眸中,闪过一抹算计与精明。
快到下班的时间,大家手里的活差不多都忙完了,十七楼秘书组的隔间里洋溢着轻松闲适的气氛。几个漂亮秘书半坐在椅子扶手上,闲聊的闲聊,补妆的补妆,百无聊赖地打发这下班前最后十多分钟。
何静薇就是掐着这个时间点儿来到赫连若琳的办公室门口的。她的气势当然是汹汹的,横眉竖目地撂下一句“我要见赫连副总”便在秘书们惊惶地目光中敲响了赫连若琳的门。
一位秘书上来想询问何静薇的时候,赫连若琳已经喊了“请进”,何静薇“霍”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何静薇走进去,却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在门口站定了,开门见山地问:“赫连副总,我有三个问题想问您,可以吗?”
赫连若琳对何静薇的突然造访感到意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没有请何静薇坐下,只抬起眼皮,简单指示:“说。”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今年各部门年终奖比例,是依据什么制定的?”
赫连若琳见何静薇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便淡漠答道:“你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公司章程规定了有关年终奖比例的范围,今年各部门的比例,是在章程允许的范围内的。而且,我一向反对做事像李万忠一样赏罚不明,大锅饭、和稀泥……”
何静薇打断她:“赫连副总,我不知道您说的赏罚是什么意思,什么部门该赏,什么部门该罚?一线部门固然业绩可嘉,但是守在大后方的同事,一样是胼手胝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一定要有差距,平时的月薪已经有落差,如果又在年终奖上刻意地压后勤部门一头,一定会影响我们这些服务人员的士气。”
听了何静薇的话,赫连若琳竟然冷笑道:“士气?没有士气的,拓达的大门是随时敞开的,谁都可以自由地作出选择。你的第二个问题?”
何静薇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强迫自己开口道:“第二个问题,邱部长的年终奖,为什么还不如一个普通销售?”
赫连若琳更诧异了:“你可以去查查看,这位要退休的邱部长,她上班的工时都够数吗?”
何静薇压住怒火说:“邱秀莲部长虽然要退休了,可她为拓达奉献一生,难道她的辛苦就值这点回报?”
赫连若琳冷淡道:“拓达是做企业的,不是做慈善的。劳苦勤恳为拓达创效的人,我一分也不会少他,但是想拿老资格坐吃闲饭,在我这里门都没有!”
何静薇只觉七窍生烟,说:“好,赫连副总,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您这样做公平吗?”
“呵,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找到公平的事情吗?有人生来就有残疾,这公平吗?公司的保洁大嫂每天擦桌子洗厕所,可能比你还要辛苦,但只有你薪水的几十分之一,你觉得公平吗?她的家庭只能温饱,而你却在为请谁来帮忙溜狗而发愁,你觉得公平吗?醒醒吧,你以为你是在哪里,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公平。”
何静薇简直要佩服赫连若琳,她说教的功夫比拓达任何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静薇把嘴角向上微微一提,她这个表情妩媚而又决绝:“赫连副总,您说的我同意,但是很抱歉,我家里不养狗,何谈找人来帮忙溜狗?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时候何必欺人太甚?如果您真认为后勤部门一无是处,完全可以亲自动手,将这几个部门剔除干净。但是我打个比方,好比您是一家之主,钱是您辛苦赚回来的,您多花一点,多享受一点,无可厚非。但是您家里的司机、佣人甚至你家的狗,一样有他们的贡献。如果没有了他们,您怎么可能一下班就翘起二郎腿,饭来张口,茶来伸手?”
赫连若琳冷着脸,没有回答。
何静薇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她转身准备出门,还不忘补充一句道:
“赫连副总,我恳请您好好考虑一下。一个一家之主,自己身光颈靓光彩照人,而家丁仆从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会是一副什么光景?我们后勤部门是为您服务的,你当然懂得“狗瘦主人羞”的道理。”
门“吭”地一声合上了,赫连若琳挑了挑眉头。
第108章 为何
秋末最后一场惊雷,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将这个世界变得模糊一片。
何静薇在秘书们或呆怔或激愤或窃喜的絮絮私语中离开了十七层,拿起通勤包,出了公司大楼。
不用等到明天,行政部长助理何静薇和赫连若琳副总裁的一番针锋相对便会传遍整个拓达。何静薇确实是自不量力、搞不清状况,堂堂一位副总裁的办公场所,是何静薇这么个碎催咆哮的地方吗?咆哮的内容自然是嚼之有味,但是更耐人寻味的,是赫连副总的反应。她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副总,会不会跟何静薇一般见识?
回想今天和赫连若琳的交锋,何静薇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胜算。她赌的,是公然的顶撞使得这个好面子的老总翻不得脸,她要的,是毫无顾忌的开罪逼得赫连不得不点头。然而,如果赫连若琳输得起面子,偏于这件事上斤斤计较呢?不仅行政部的年终奖加不成,何静薇的行政部长也泡汤了。
虽然是棋行险着,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何静薇并不后悔。因为如果她今天不为行政部去争,明天她带领的行政部就会受人欺负。并且赫连若琳的作派确实让人受不了。
想到这里,何静薇突然觉得赫连若琳的领导风格跟一个人很像。特别像,真的特别像。
可是一想到那个人,何静薇感到十分失落。
她站在公司门口的公交车站等车,却久久没有车来。天空乌黑一片,突如其来的惊雷,在人的天灵盖上轰鸣,炸得大地开花。
雨下得更大了,何静薇突然想起,今天贺明启会不会又跑到家里等她?这么大的雨,他没有车怎么来呢?淋雨着凉生病怎么办?
何静薇在公交车站就这么干站着,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路过的竟没有一辆是回家的公交车。
雨下个不停,路面上一片烟。何静薇开始着急了。
是走到下一站去坐一辆更近便的车,还是仍旧在这一站等着原来那趟车?
路过的小轿车溅起了水花,白茫茫的水雾里,何静薇的心也是迷茫一片。
何静薇不知道该勇往直前,还是原地踏步?这一站是熟悉的,下一站是未知的。她心里没底,如果勇敢地走到下一站,不知道是不是仍然等不到回家的车?
这条潢潦满积的马路,就像人生的路。搭载她的那辆车,何时才来呢?
那天何静薇回到家的时候,浑身湿透。她扑愣着身上的雨水,却发觉屋里有人。
没有见到贺明启的时候,何静薇满心牵挂和担忧,待见到他本人了,却有一种烦躁的情绪在她心里升腾起来。
也许是姑姑忌辰的那餐饭给了贺明启破镜重圆的期望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此刻正系着围裙,满脸喜悦地捧着一碗汤从厨房走出来。
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了,但习惯还存在。何静薇慢慢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啊,静薇?”贺明启陪着笑问。
没有人接他的话,餐桌上静得可疑。
何静薇说不出嘴里的饭菜是什么滋味。结婚这么些年,贺明启唯一一次下厨房,还是在他的大姐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时候――就那一次,何静薇觉得那是世上最可口的饭菜――但是收拾碗筷的时候,贺明启的姐姐不乐意了,揪住贺明启的衣袖说:哎哎,大老爷们儿成天做饭算什么事儿呢?你娶个媳妇儿是干什么用的?
外头的雨还在稀里哗啦地下,吃过了晚饭,贺明启并没走。他以为何静薇会给他一个态度的,可是何静薇已经进了睡房,把自己独自关在了房间里。
天色微明,整个天地都湿透了。何静薇爬起床来,隐约听见贺明启开门离去的声音。
原来贺明启在黑暗的客厅里坐了整整一夜。何静薇拿了把雨伞,拉开睡房的门跑了出来,只见贺明启呆立在门口,满脸疲倦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