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婚 (鹿尾)

顾清掰开他的手指，厉声道，“你的家人那样伤害我，对我何尝公平！”
“我向你道歉，我替他们向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顾清呵呵一笑，表情淡漠，“你的父母容不下我，毋庸置疑。在父母和我之间，非要做一个选择的话，你能选我吗？”
陈铎说，“父母把我养大，我不能不要他们。”
“那我和他们意见不同的时候呢？你会站在哪一边？”顾清不等他出声，已经替他回答了，“你会不分是非黑白，义无反顾站到我的对面。在你眼里，父母的养育之恩大于天，夫妻之情必须靠边站。”
顾清一边向后退，一边说，“女人结婚图的是什么？图的是有个家，在外面累了、痛了，有个避风的港湾，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你什么都给不了我，凭什么要我把自己的大好青春送给你糟蹋！”
“清清，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说服爸妈的，你给我点时间啊。”陈铎跟着她向前走，手腕上的输液器被牵动，架子倒下来，砸在他身上，连同他自己，一起摔倒在地。
盐水瓶碎了，玻璃碎片和药水溅的到处都是。
针头连着的输液管内，血液回流，一会儿，地面就红了一片。
顾清本来到了走廊尽头，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不忍心就那么走了。
她折返回来，扶起陈铎，送他回病房，准备去喊护士重新给他输液的时候，陈铎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开，“清清，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爸妈不会妨碍我们。”
“你先躺下休息，其他的事，咱们一会儿再说。”顾清不得不说软话哄哄他，等他恢复健康，再跟他说清楚不迟。
顾清模棱两可的回答，使他慢慢平复下来，不再拒绝治疗。
等他睡着了，顾清退出病房，去找秦城。
在楼下的小花园里，顾清看到秦城坐在花坛上，手边一个烟灰缸，一口接一口地抽着。
顾清坐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
好辣。
真搞不懂，秦城为什么会喜欢抽这种呛人的东西。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抽。或者是因为，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有点事做，不会那么尴尬。
淡淡的白烟飘起，将他们笼罩在薄雾中，面目渐渐模糊起来。
抽完半支烟，顾清把手环在秦城腰间，圈住他，头慢慢靠过去，“你看上去，没有那会儿开心。”
他的胸膛宽广温暖，是流浪太久的小船的最好港湾。
秦城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只手臂从她颈后绕过去，抱紧她。
“是不是听到我和陈铎说话了？”顾清问他。
秦城说，“没有。”
“那我就猜不出，你为什么拉着一张脸了。”
“我没有拉着一张脸。”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秦城轻轻拍着她的肩，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地晃着。
顾清说，“陈铎已经推掉这个采访了，输完液，他应该是直接回上海。我爸认准了陈铎这个女婿，一直跟他有来往，万一他跟我爸提起咱俩的事，肯定会勃然大怒。我得赶在陈铎之前，回到家里，把户口本偷出来。”
“偷？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见未来的岳父大人？”
“我爸倔得很，不会同意我嫁给其他人。咱们想结婚，就只能偷户口本。”
“我想跟岳父谈谈，没准儿能说服他。”
顾清噗嗤一声笑了，“我用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都没说服过老爸一次，你觉得，你能说服他的概率有多大？”
秦城说，“百分之百。”
“你倒是真够自信的。”顾清淡淡道，“还是我一个人先回家，拿到户口本以后，再来找你。”
秦城紧了紧怀抱，“我要跟你一起。”
“一起去，事情会变得复杂。我想，先跟你登了记，等婚事尘埃落定，就算爸爸知道，想要反对也没用了。”顾清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秦城，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秦城不放心她一个人，但是，要赶回去，就要坐飞机，车子的问题，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事，至少得几天才能处理好。
他说，“你先去，我把这边的事解决了，就去找你。”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像是一个心形。
秦城低下头，咬上她的唇。
此时的吻，跟第一次不同。没有霸道撷取的疯狂，只有溪水般清澈缠绵的温柔。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咬，力道拿捏得刚刚好。多一分力，她会感觉到痛，少一分力，不能表达他的情意。
他的唇，掠过面颊，来到耳边，细碎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你欠我的第二个要求，我已经想好了。清清，不要轻易离开我。”
声音有一些抖，隐约透出一丝担忧。
秦城每次一想到，顾清上次不告而别，心就疼得厉害。假如他们之间有问题，大可以两人商量着慢慢解决，他不怕别的，就怕顾清又会突然消失不见。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再发生一次，一点都不想。
顾清回吻他，轻柔的声音从齿间溢出来，“我答应。”
她说出的三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稳住了秦城的心。
老妞儿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即使未来充满变数，但他相信，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城婚
25,回家
顾清记得清楚，周一上午，父亲的单位要开会，雷打不动三个小时。
只要选这个时间回家，肯定可以成功避开父亲，拿到户口本。
她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件事，父亲在她离家的时候，就到了内退的年龄，已经递交申请，领导正在批复。三年过去，退休申请早就批下来了。
现在，父亲每天都待在家里，极少出门。因为父亲的腿受过伤，走路需要手杖，进出门不太方便。
所以，当顾清拿出钥匙，打开熟悉的家门时，一眼看到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父亲。
现在离开已经来不及，顾清硬着头皮进了客厅，跟父亲打招呼，“爸，我回来了。”
父亲用目光扫她一眼，平静地“嗯”了一声，仿佛顾清只是离开了一会儿，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厨房那边，母亲端着一盘水果走出来，一抬头，看到顾清，又惊又喜，盘子掉在地上也顾不得。
她拉着顾清坐下，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心疼地直抹泪，“瘦了好多，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吧？”
顾清抱抱母亲，安慰她说，“我吃得饱、睡得安稳，哪有苦可吃。妈，你就别瞎担心了。”
母亲拭干眼泪，询问道，“这些年，你去了什么地方？快跟妈说说。”
“好多好多地方，几天几夜都说不完。”顾清拍拍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妈，有没有吃的，我饿了，想先吃点东西。”
“看我高兴成啥样了，光顾着打听你路上的事，连你饿不饿都没问。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做饭去。”母亲站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水果，送回厨房。
等到客厅里安静了，父亲清清嗓子，开门见山地说，“出去疯够了没有？疯够了，就嫁人吧。”
又来了。三年前，父亲就是这样，张口闭口要顾清嫁给陈铎，好像顾清活这么大，就是为了做陈家的儿媳妇似的。
顾清无奈道，“爸，你别催我。”
“我不催你，那好，你给我个准信儿，什么时候和陈铎结婚？”父亲恨铁不成钢地晃晃手，攥在掌心的手杖戳在地上，咚咚作响。
想起陈妈妈曾经说过的话，顾清的心就寒上几分。
退婚，是对方提出来的。陈家不要她了，她还腆着脸主动送上门，是嫌丢脸丢的不够么。
顾清回答，“陈家不能接受我，我和陈铎的婚事，已经取消了。”
“谁说取消了？陈铎跟我说过，他要等你回来履行婚约。”
“爸，陈叔和陈阿姨不满意我，陈铎一个人愿意有什么用。”
父亲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吼，“你要嫁的人是陈铎，不是他爹妈，你少跟我找借口！”
桌上的杯盘跳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父亲就是这个脾气，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起高调。好像谁的声音大，谁就是对的一方。
母亲端着一碗热面出来，放在桌上，冲父亲说，“老顾，清清刚回来，你就跟她吵，是想再把她吵走吗？”
父亲被母亲一呛，甩袖去了卧室，咚的一声关上房门。
母亲把筷子塞进顾清手里，温和道，“给你打了个荷包蛋，赶紧趁热吃，别凉了。”
金灿灿的蛋黄，白色的蛋清，铺在面条上面，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好久没有尝过母亲亲手下的面了，真是怀念。
顾清夹起荷包蛋，轻轻咬上一口，不老不嫩，正符合她的口味。
吃完鸡蛋，她把面条翻了一下，问母亲，“有辣椒么？”
“你过去不爱吃辣，妈一直没买过辣椒。不过，辣酱倒是有半瓶。”
顾清去厨房找到辣酱，舀出一匙，倒进面里，搅拌均匀后，开吃。
母亲颇感诧异，“什么时候开始吃辣了？”
顾清想了想，好像是一年多前，遇上秦城的时候吧。
在秦城眼里，辣椒和扁豆黄瓜差不多，吃多少都不会觉得辣。顾清跟他在一起，可是适应了好长时间呢。
说起来，秦城亲手做的水煮肉片，当真是又辣又好吃。现在一想，都会忍不住流口水。
母亲坐下来，笑眯眯地望着女儿，“清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了？”
顾清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有喜欢的人，是好事，不用藏着掖着。”母亲问她，“他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