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扎着马尾,背对着他,不知道在锅里炒着什么,一旁的灶台上还煮着一锅东西。冬日的正午照进来的一片阳光透过玻璃,折在地上和墙上,她的后背随着动作,有时在光里,有时在光外。
过了会儿,他闻出了蛋炒饭的味道。
忽然,她挥着锅铲的胳膊不动了,刚下锅的隔夜饭在油锅里滋滋跳动着。
停顿了下,她慢慢转过头来。
他们静静的四目交对。
沉默里,孙鹏淡淡笑了下,“下午不上班?”
“请假了。”
想说的太多,忽然之间,都堵在了喉咙口,不知道从何说起。
油锅还在响,陈岩说,“出去吧,已经好了。”
回身在锅里翻炒几下,关火装盘。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陈岩觉得孙鹏瘦了一些,脸上的轮廓更分明了,头发好像也长长了一点,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卷着白色的雾气。
他大口吃着饭,低下来的脖子也是湿的,几滴水珠从鬓角处缓缓滚下来,她看见了,用手指帮他揩去。
他头也不抬地捉住她的手,手心相贴,十指交扣,握得密不透风了才放到腿面上。
他就这么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默默把饭吃完了。
吃完了饭,他们一起和衣躺在他的小床上。
窗帘拉着,室内有小小的昏暗。
陈岩头靠着他的肩,他一手搂着她,一手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没受欺负吧?”
“没有,我这样的个头,没人会来找事做。”
“这次取保候审之后,可能还是要想些办法。”
“嗯。我自己来。”
他不想和她说谢谢之类的话,凡是能说出口的东西,都太轻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眼中的倦意,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下午不上班没事吧?”
“请好假了,不要紧。”
“那睡会吧,睡醒了再说说话,5点一起去接孙飞。”
陈岩无声笑了下,“他一定开心得不像话。前几天刚闹了一场脾气,我们已经快治不住他了。”
“你呢?”
“什么?”
“开心么?”
她身体挪动了一下,额头抵住他厚实的肩,闷声问,“你觉得呢?”
周围陷入一片安静。
他粗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侧身抱住她,在她被黑发掩埋的脸上找到她的唇,轻轻地、温柔地吻住。
吻着吻着,正动情的时候,嘴唇却抖得尝到了一丝咸味。
他捧着她的脸和她分开一点,看清她脸上湿湿的泪迹。
“对不起……”孙鹏声音暗哑。
陈岩闭着眼睛,轻微摇了摇头。
明明是开心,眼泪却突然来了,带出那些刻意淡化掉的委屈。
孙鹏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把,眼睛发酸,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饭
他们一起在这张小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太沉,醒来的一瞬,陈岩恍然还置身梦中,看了眼旁边还在熟睡的人,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再回想一上午发生的事,感觉这一天格外长。
窗外已经暗了,卧室里悄无声息。
她一直枕着孙鹏的胳膊,后脑勺已经有点出汗。怕他醒来手麻,刚准备调整个姿势,他却被惊动了,一个侧身,又抱着她的后腰把她搂紧了。
陈岩身体没动,手伸长了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孙鹏已经醒了,闭着眼问,“几点了?”
“快4点了……起吧,还要去接孙飞。”
“嗯。”他鼻子里应了一声,身体凝然不动。
不能再拖了,她挣脱开他的束缚挪上去,坐起来,背靠到床头,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
孙鹏翻身平躺开来,手搭在额上,慢慢睁开了眼。
陈岩伸手抚摸他的脸,短短的胡渣刮擦着手心。
“睡饱了么?”孙鹏没吭声,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虎口,又亲了亲指尖,撑着手臂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他扭头看看她,“走吧,去店里吃晚饭。”
但他们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已经降温了。风呼啦啦刮着,陈岩的大衣不克风,加上刚睡醒,风一吹,身体不禁打了个抖。
从家里去区图书馆很近,徒步十分钟不到,打车反而耽误时间。
孙鹏牵着她的手,知道她冷,只能拥着她走快点。
他把她围巾的尾巴绕到脖子上去,给她裹严实了。
“别,这个不是这样系的。”陈岩阻挠。
他没睬她,“听话,都这么冻了还要什么漂亮。”
“……”
孙飞见到孙鹏后没有表现出什么巨大的情绪变化。他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叫了一声“鹏鹏”。
孙鹏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大力在他头上摸了下,“饿不饿?”
孙飞点头。
孙鹏帮他把布袋子里的东西妥妥整理好了,挂到他肩上,“走了,去吃饭。”
孙飞点头,转脸跟正在做收尾工作的管理员说,“走了,跟鹏鹏吃饭。”
管理员笑笑,“好,你吃饱一点,明天见。”
三个人到了店里的时候,里头已经人声喧嚣,雾气腾腾了。
强子正在给一桌客人点单,看见孙鹏他们进来,他笑着朝吧台上的服务员喊起来,“小云小云,快过来帮忙!”
他把纸笔扔给匆匆过来的服务员,带着孙鹏他们往窗边的位置去。这张桌子是今晚特意留下的,几个冷盘都摆好了。
刚说了两句话,那边桌子又有人叫起来。
强子回头喊道,“就来就来……”又看看陈岩问,“嫂子,吃什么菜,我去叫厨师弄。”
陈岩脱下围巾、外套,“随便,看着弄就行了。”
孙鹏给陈岩和孙飞倒了热水,跟强子说,“我去厨房,你顾着前面吧。”
“行,”强子急着走过去,又回头道,“你叫他帮我弄个肥肠,油放重点。”
孙鹏去厨房点了菜回来,没来得及坐下,那边又开始叫人,服务员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他手碰了下陈岩肩膀,“先吃点冷菜。我帮个手。”
陈岩点头。
看他过去了,陈岩夹了些牛肉片放孙飞碟子里,放下筷子,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到了他身上。他弓着背,正在给客人点单。
就这么呆呆看着,心里忽然很满足。
什么是幸福?
有人与你同行、为你奋斗,你们抬起头,能看见高不可及的山顶上,闪着希望的光,这就是幸福。
孙鹏转过头朝她看过来,陈岩对着他笑了一下。
幸福不是那个山顶,是我们并肩的过程。
认定了你,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和你一起走下去。
“来来来,大家一起先干一杯!”强子高举起酒杯,大声吆喝。
案子虽然还没有结束,但人安全回来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庆祝,这段日子,过得太过晦暗。
四只杯子轻轻相撞,溅出啤酒的泡沫。
举着白开水的孙飞傻傻笑起来,那笑声频率稳定,干干笑了五六秒,吸引了旁桌人的眼光。
强子、孙鹏和陈岩互看一眼,毫不在乎地都跟着笑了。
强子问,“孙飞,要不要喝酒?”
孙飞眼睛一亮,愣了下,抿着唇点头。
他把酒杯递到他嘴边,他抿了一口,一瞬间,脸上皱成一团,转头对着旁边“呸呸呸”。
陈岩和强子都笑了,孙鹏把白开水给他,带着笑意问,“还喝不喝了?”
孙飞猛灌水,猛摇头。
他是小孩子的胃口,无法懂酒的乐趣。
酒本身是不好喝的,人们喝它不是为它本身的味道。酒精能放大喜悦,释放悲伤,它能让一个理智压抑的成年人在无需伪装的乐园中停留放纵。
强子和孙鹏一杯接着一杯,把所有要说的话、所有兄弟的情义都放在了酒里。
陈岩跟着他们一起喝,但她酒量不好,没有逞能,三杯啤酒下去,就收住了。
强子喝得兴致起来了,还要敬她,孙鹏拿过她面前的杯子仰头就是一口。
强子喝的面红耳赤,抽着烟,凑到孙鹏耳朵边说,“鹏哥,你知道我最高兴的是什么吗?”
孙鹏笑笑,用牙开了一瓶,给他倒满,“强子,不说话,喝酒。”
“不!”强子手一挥,“你让我说!”
他红着眼睛,指着孙鹏,静默了一下,“我他么最高兴的就是交了你这么个兄弟!那些偷鸡摸狗下三滥的事你绝对不会做!”他手指点点孙鹏,“我告诉你,我他么最高兴就是有你这么个弟兄!陈岩!”
陈岩被他叫的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