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daisy一脸雾水听不懂辈分的样子,煞是可爱,傅随安脸上微微缓了缓,摩挲几下daisy的头,笑着说:“这样吧,你叫叔叔吧,你叫哥哥也不合适。”也幸好,现在社会亦也不是很讲究称谓,尊敬礼貌在便好了。
“叔叔好。”
daisy乖乖甜甜地叫道,叫得展嘉瑞内心酥麻得紧,却又略微嘴里渗出几丝苦涩。
他是她的爸爸啊。
他用眼神示意着傅随安,仿佛在问她为何不说清楚。
她只是略略恍惚地撇开眼,当做未见。
“我和嘉瑞带daisy一起去吃点东西,可以么?”她盯着远处柏谨言那辆黑色奔驰车,手里握着手机平静地问道。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作声,然后,终于低低从喉咙里硬硬没有情绪的口气应了一声“恩”。
他们进了一家火锅店,a城及有名的火锅店,店内设计得似丽江小镇,复古而精致,素以食材新鲜著称,展嘉瑞一个劲地点菜,只想逗daisy开心,锅底点的是鸳鸯锅,将羊肉涮了涮给daisy递到碗里,只见daisy不经意地蹙起了眉头,但还是很礼貌微笑着谢道:“谢谢叔叔。”
展嘉瑞抿了抿唇,看向傅随安,这时傅随安轻轻咳了咳,低低地道:“她不喜欢吃辣,你给她涮在清汤里吧。”
“哦。”展嘉瑞干干地应了声,笑容有些略有尴尬,“我以为她像你,喜欢吃辣。”
“嗳,所以妈咪说我像爹地,一点辣都吃不了,哈哈。”吐了吐舌,小daisy绽着梨涡的笑容很明媚。
两两对视,皆一瞬间相对无言。
“你现在也很少吃辣了么?”展嘉瑞眼眸一顿,看着正在清汤里涮着菜的傅随安,突然启口一问。
傅随安涮菜的动作刹那微凝了半晌,旋即动了动放在自己的碗里,抿了抿唇,略有恍神地喃喃道:“可能是吧,他们两个都不能吃辣,我就慢慢也少吃了 。”
习惯。
怨不得那天她同自己说,她习惯了。
那字眼有多可怕,展嘉瑞此时此刻突然浑身僵硬,顿时耳畔耳鸣起来,明白得有些彻底。习惯,太可怕了。
那晚,她还是将daisy带回了柏家,她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开了门,daisy蹦蹦跳跳扑到了柏谨言的怀里,柏谨言一直在等,等到daisy真的像往常一样回来扑到他怀里的样子,他深邃的眼眸忽而幽然了几分,渗着几丝湿润,半晌,他和傅随安目光相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会儿,阿姨带着daisy回房做作业,她回房拿了个企划案文件塞在包里,最近事情有些多,她又心神恍惚,在家里又坐立不安,想了想还是拿到公司去加班算了。
他守在客厅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遥控板,见她走进了房,心里一舒,缓缓吁出一口气,突然,她又出来走到了玄关处蹲下准备穿鞋,他目光冷沉了下来,惶恐的情绪从心里蔓延开来,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渗着心肉淋漓,他倏地一下子站起往前死死地攫住了她的手腕,阴沉着嗓音逼问:“你要走是么?你竟然真的要跟他走?!”
“……柏谨言!”
她怔愣了半秒,胸口微窒,狠狠想甩开他的手,却拗不过他的手劲。
“这么多年……他们说对了,你就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偏偏我还不信,我一直不信,我早该知道你做得出来,你可以将我们的孩子打掉,你怎么会忍不下心!你就这么甩下daisy和我,要跟他走是么?!”
害怕,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假若他冷静点,他该知道,她没有带行李箱,亦没有整理衣物,然,她来了又走,她今日还带了展嘉瑞来接daisy,这些个刺激同几番展母电话语含深意的问候一股脑子将他湮没得彻底,连喘息的机会都无,生生将他掐得无法呼吸,几近奔溃。
他怪她没有良心,他生生怪着她打掉了他们的孩子,她知道他恨,可是她呢,难道她好受么?她想起了这些年他对她的隐瞒,他明明记着所有的事情,他明明知道她就是明晰,他凭什么可以理直气壮地恨她,他凭什么?!
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极慢极慢地对上他悲恸的眼神,脸色渐渐变冷,她盯住他,疏淡的眉眼仿佛凝成了冰,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脊梁僵硬而挺直,粗哑着声音道:“是,我今天是打算来收拾行李的,柏谨言,你忘了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忘了么,你说过如果我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你会放手的,你会祝我幸福的,你不会耽误我的不是么,你忘了么,你口口声声的承诺你忘了么?!”
他们又吵了一架。
语毕,他脸色僵凝时,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他的容色苍白而冷峻,却混乱得不知用何种语言去诉说他心底里那小小懦弱不堪而忐忑惶恐的自己。
在他浑身僵持的时候,她终是甩开了他的手,傅随安脸色惨白径自走到了房间将衣服件件一股脑地塞进了行李箱,瓶瓶罐罐的东西看也不看塞进了包里,行李重得让她有些提不动,她却还是执拗地自己拎了就走。
“随安——就当我食言了,原谅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拿得起放得下,至少,我没有你放得下。”他哑然地伫立在门口,在她身后低低隐忍而几不可闻地呢喃着。
第九十六章 理智与情感
深夜,万籁俱静,冷清的空气却一下子凶狠地贯入肺腑。
颈边没有她在旁的确是不习惯的,他竟然一点睡意都无,手臂旁空得只剩下空气,好几天了,他叹了口气,起来拿起车钥匙出了门,车库里开出了一辆放置很久的跑车,其实,他很少开跑车,因平日里载着傅随安和daisy,还是轿车安全些。
连续好几日主卧里连个人气都没有,他这次只好出来透透气,也怪,这些年,他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平日睡不着也是闭着眼睛到天亮,怕扰到她,他嘴角淡淡勾起,心底里一阵自嘲,现下穿衣服都不怕闹出太大的动静了。
他将车的速度开得很快,白日天气晴朗,谁知晚上下起来大雨,疾风骤雨,雨刷一下一下地擦拭钢化玻璃,玻璃上湿漉漉一片,他加速开车,在途经一环道时,一不留神将车子撞到道路隔离花台上。车子前轮窜到花台上,车辆霎时一翻转,他心下一紧,咬着牙失去了意识。
所幸交巡警刚好有任务,在附近执勤,赶紧跑了过来。
他没有受伤,却被勒令住院。
主治医师是他的老友,爱德华医生,亦是他在美国投资的一家医药机构的研发主任。听闻他车祸消息立刻赶来,却不料逼着柏谨言住进了医院,不准他外出。
“既然我没受伤,为什么不让我出院?”他容色冷峻且苍白,脸孔又削瘦了几分,棱角线分明,背闲适地靠在vip病房里,看着手中的报纸,翻了一翻,说话的声音意外得有气无力。
爱德华医生是个老资格的华裔医生,在美国极有名,他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的白发,蹙眉极不赞同地道:“几年前我就让你别吃那个药了,你是不是还在吃?怎么了,重新坐在轮椅上有那么难接受么?你偏偏要拿命试!那些药后来经过试验的结果你也是知道的,对肝脏的负担是极大的,你怎么就那么固执?!行了,不能让你出院,我要再帮你做一次全身检查。”
欲速则不达,是药三分毒。
他们个个劝,他却一手压下,照吃不误,别人一个疗程最多了,他却服了那么多年,虽效果显著,却副作用极大,当初jake被柏谨言扔回了国,嘴里念叨了许久也是怕他的身体出问题,没想到……趁着验车祸的伤,方发现他的情况竟那么严重了。
虽然柏谨言是医药机构的主要投资人,但爱德华医生拿柏谨言当晚辈看,吹胡子瞪眼替他着急,瞧着闻言,脸色阴沉了几分,却又不发一言的柏谨言,他心底里叹了又叹,出了病房只要问jake要了柏太太的电话。( ‘)
傅随安是翌日的一大清早接到爱德华医生的电话的,随后赶忙给莫可可打电话帮忙请假,连鞋子都未换,穿了个酒店的拖鞋便赶到了a城唯一一家私立医院住院部的主治医生办公室,她明明是气他的,却情况都没听清便匆匆赶了过来专职女保镖。
主治医生办公室冷气开的十足,极湿冷的感觉。
一边看片子,爱德华医生一边给她讲解,其实那片子模模糊糊的一般人是看不懂的,听着专业术语,傅随安虽然脑子嗡嗡的,心底里却猝不及防地涌上一阵阵惊慌失措不好的预感。
声音发哑,她听了良久,神情变得木木的,如鱼刺在喉,出声时声音已然是哑到成沙:“……所以你是说,他吃那些对抗肌无力的药,药量太大,副作用导致肝脏负荷不过……”
爱德华医生抿着唇轻轻点头。
“所以,他是早期对么?”傅随安如梦初醒,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倏地抓住了爱德华医生的手腕,攥得爱德华医生骨头都有些紧了,咬着牙急切切地问。
爱德华医生神色一怔,然后正色道:“不是早期,是肝癌晚期。”
她顿时失声,哑然不能语,半晌,眼眶里顿时布满了血色,脸色惨白惨白,一手覆盖住眉眼,却遮不住的悲恸,一瞬间哭得撕心裂肺,喑哑的嗓音恍恍惚惚地哽咽着:“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信他明明说了他放不下,我不信他是骗我的……如今的他不会再骗我的!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