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是个光头汉子,偏偏爱戴一副黑框文艺眼镜,又爱时不时引用几句诗词,李焕然常笑他斯文败类,这时搂住老婆道:“不要去,你看她眼里都没有你老公。”
尹余踹了他一脚,笑道:“没有你就对了,还不去倒茶。”
大鹏哀叫一声:“没人权啊。”然后连滚带爬地进厨房去了,惹得院子里的两个女人一起笑。
尹余起身,坐到闻乐身边:“乐乐,你有心事。”
闻乐热爱尹余,这个温柔可亲的女人简直是她的灵魂导师。她也曾想让姐姐夫妇与他们认识,但袁振东来过一次就评价:“这些有趣的波西米亚人。”
袁振东说起话来总有一种世家子弟的刻薄,他当然不觉得,还觉得自己三教九流应付自如,但在“三教九流”眼里,真是敬谢不敏。
袁振东有自己的朋友圈,冬天去瑞士滑雪,夏天到塞浦路斯潜水,闻喜运动不佳,跟着也只是旁观,十年都没能融入,他又不乐意看到她与其他人深交。
闻乐曾抱怨:“我姐姐都没有社交。”
袁振东说:“小喜头脑简单,我不放心。”又笑,“再说不是有你,乐乐最可爱,多来陪你姐姐。”
闻乐过去不觉得,现在深刻体会,袁振东待妻子简直如同豢养爱宠。
偏偏还做不到她是唯一。
尹余又道:“是不是小李子欺负你?”
闻乐叹口气,先把家事放在一边:“谁管他,连人影都不见。”
尹余笑:“让他来,开批斗会。”
闻乐喷笑:“不用了,他一定满嘴理由。”说完学李焕然,“你看那光线,光线!值得我等八个小时。”
尹余笑得肚子疼:“哎哟乐乐,你真是我们的宝贝。”然后她收住笑容,碰一碰闻乐的头发,轻声道,“你要是不那么着急他,我就放心了。”
大鹏端着茶具进来,摆到茶几上直起身:“叽叽喳喳说男人坏话呢?”
尹余瞪他一眼:“是啊,说你们男人呢,出去当丢掉,回来当捡到。”
大鹏苦下脸:“乐乐你看到没有?这就是家有贤妻。”
惹得闻乐又是一阵笑。
闻乐在大鹏家待到七八点李焕然的电话才来,第一句就是:“你打过我电话?”
闻乐想,他要是问“有事吗?”我就立刻回一句“打错了。”幸好李焕然第二句就解释:“我在摄影棚呢,拍一张封面,该死的模特脸上不知道打过多少针,他妈嘴都不会动了,折腾到现在。”
闻乐“嗯”了一声:“拍完了?”
“拍完了,你在哪儿呢?晚上没事吧?我去接你。”
闻乐一只手转着茶杯,回答:“我在大鹏家呢,你来吧。”
结束电话闻乐抬头,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院子里都坐满了,大鹏正跟几个男人聊紫砂壶呢,尹余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闻乐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想肉体关系也得讲究个一对一,齐人之福?李焕然我骟了你。
第六章 求之不得
他是她落在废墟里的旧物,再见只能提醒她过去的不堪,所以必须远远抛开,他居然还自以为是地要人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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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焕然到的时候,闻乐已经喝得有点多了,看到李焕然也不作声,直勾勾地盯着他,微微晃着头。
李焕然心里一凛,想这是要糟啊。闻乐酒量不错,但分情况,心情愉快时怎么喝怎么高兴,喝醉了也只是乖乖睡觉,呼噜都不打一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两杯就醉,还不承认,拉她都不回家,脾气上来拳打脚踢都有。
大鹏勾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没关系,王大炮从云南带了瓶土酒过来,大家都试了试,人云南姑娘自己酿的,没啥度数,喝不醉。”
李焕然两条眉毛都绞在一起:“骗谁呢大哥,没啥度数?你吐个长气试试,划根火柴就能喷火了。”
闻乐走过来,把手放在李焕然的肩膀上:“走吧,还等什么呢?”
熟悉的温香软玉,居然让李焕然前胸后背透过一股凉风。
尹余把李焕然与闻乐送到门口,临走对他说了句:“乐乐是个好姑娘。”
李焕然有些心虚,点头道:“我知道。”
李焕然开一辆二手摩托车,只配着一个头盔,是给闻乐准备的。尹余看着他为闻乐戴上头盔,还替她调整了一下系带,这才自己跨上车,大概还是不放心,一定要把闻乐的手拉过来抱住自己的腰,这才开走了。
临走时两人一起对尹余招手告别,李焕然穿黑色皮夹克,宽肩细腰一双长腿,闻乐则戴着头盔都遮不住脸上的红粉霏霏,怎么看都是花开正好。
尹余想,这就够了,再好的组合都会有问题,能解决就解决,不能就算了,都是漂亮人物,不怕孤老一生。
深夜街上车流渐少,方远坐在巡逻警车里,听这片儿的派出所民警絮絮叨叨地介绍情况。前段日子市局开展新一轮下基层活动,要求每个中层以上干部熟悉各区情况,其实就是没任务的时候到各片区派出所跟着巡街,还有指标,有时候碰上忙的时候,休息日也得占用。郑回最不耐烦这档子事儿,说这就是明着不让人休息了,方远倒是无所谓,他孤家寡人一个,休息日也没地方去,不如工作。而且今天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了,再不出来走走,他觉得自己会整个人都锈成一块铁。
方远这个无所事事的一天是意外得来的。昨天他还在队里待到最后一个离开。闻乐走后他就去了警队电脑室,一个真实的姓名可以查出太多信息,闻乐的出现几乎填补了所有空白。
他在电脑上查阅这个家庭的所有情况,每多知道一点,他就在心里轻声说,真坏,小喜,原来你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但他并不真的生气,他从来都不能真的生她的气。
他在屏幕上看到闻喜的身份证照片,还有已婚记录,她的配偶有一个挺不错的名字,叫袁振东,年龄也合适。
那个匆匆一瞥,苍白的对视,他至此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吓到她了。
他是她落在废墟里的旧物,再见只能提醒她过去的不堪,所以必须远远抛开,他居然还自以为是地要人送她回家,真是太缺心眼了。
天早已黑了,电脑室里空无一人,他伸出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按了一下,终于把那句话说出来。
他说:“别怕,看到你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
很晚方远才回到住处,进门先摸了摸挂在门后钉子上的那个长生木牌,木牌背后刻着字,因为太多年的摩挲已经有些模糊了。方远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她连说给他听的姓氏都是假的,他还认认真真地相信了许多年。
他把长生牌摘下来,丢到垃圾桶里去。开始做饭,两菜一汤,还有刚才在路上买的熟食,一只烤鸡,非常香。
他一个人开了瓶啤酒,吃得很快,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筷子和咀嚼的声音。吃完他收拾桌子,把盘子里的骨头倒掉,在这之前,他把垃圾桶里的长生牌捡了起来。
反正没用了,留作纪念也好。
这天夜里,方远拉肚子了,他坐在马桶上,抱着一个塑料盆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胆汁,跟自己说,这不行,要是被人知道自己被一只烤鸡干倒了还虚脱在家里,以后就没法指挥队伍了。
方远给郑回电话,郑回没在家,跟新认识的小警花出去吃夜宵了,挂了电话连闯十几个红灯冲过来,吓得小警花花容失色,半路就要求下车,说什么都要自己回家。
在医院里输液的时候方远半躺在躺椅上说:“买两颗药就行,我说了没事。”
郑回还喘呢,一脸惊魂未定:“方队,你都十年不咳嗽一声了,我一推门整个趴在地上,你摸摸,我这颗心到现在还没回原位呢。”
第二天早上方远就觉得自己真没事了,浑身都是力量,神清气爽,但郑回已经给他请了假,连局长都惊动了,亲自打电话过来,要他好好休息,工作不要太拼。方远无奈,只好回家,躺了一天无所事事,到了夜里更是两眼比电灯泡都亮,最后想起这下基层的硬指标,索性自己找上门去了。
派出所深夜里意外接待了这么一位不请自来的特警队长,也不好往外推,最后召了辆巡逻警车回来,又带着他出去逛了。开车的警员是个新人,一进派出所就呵欠连天,被留在所里值班的副所长狠瞪了两眼,总算明白了情况,打起精神要方远上车,也不敢再偷懒了,带着他来来去去地绕圈子,心里祈祷今晚上别出什么乱子,太太平平绕完了就回去交班。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车子一拐弯就遇见一堆人在酒吧门口闹事。
警员一边在肚子里怒骂一边停车:“方队长,我去看看,你就别下车了。”
方远已经把门推开了:“一起去吧。”
酒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全是起哄的,也不知是谁看到亮着灯的警车就叫了一声:“警察来了!”
围观的人“哗”一下就分开了,露出里头的核心人物,分明是两女一男在吵架,其中一个女人正努力想挣脱男人的手,另一个则在一边拽住男人的另一只手大骂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