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天后,依照原来的计划,我们要回市里。
出发前,我们的汽车出了点故障,其实这样也好,我拉了他去坐旅游专线,给周叔叔发了条信息然后关机,公交需要开两个多小时才回市中心。或许,上天都在怜悯我。
公交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雨水倾盆而下擦过窗户,零星的水滴落进来刮到我脸上。我抬手拭去,窗外苍翠的景色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我将手指按在窗玻璃上,里面有他的倒影,其实他的侧脸看上去冷傲不可亲近(特别是不说话的时候),眉毛隽秀,一根根眉发很是分明,边上的那个是我,我的肩头被他的右手牢牢握着,即便这一路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因为他这个占有欲十足的小动作。
我将手掌按在玻璃上擦拭,玻璃里的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擦不掉——
“你无聊的话和我说话。”他突然将我的肩膀一揽,我顺势靠到他身上将眼角的湿意揾干,然后闷闷出声:“和你说什么?我饿了。”
他笑了笑,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出门前,我提议带两只桃子,被你拒绝了。”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吃够桃子了。”
我撇了撇嘴,他突然拿了一盒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一下放晴,轻松一伸手就抓到手里,惊喜地问:“什么?”
“金枪鱼寿司,不吃还我。”他说罢,懒懒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要来够,我将盒子举到窗边打开,不给面子地说:“饿了,什么都能凑合。”然后拿出一个就往嘴里送。
他倨傲地抬着下颔,眼睛向右下倾斜45度睇着我,同样不给面子地回敬:“陈之冰,看你吃东西的样子,我就能认出你。”
我握着寿司的手指一曲,少顷,才将嘴里的寿司往食管咽下,支吾道:“你要是真能认出来才算,口头的我不爱听。”
他似是很高兴,拉过我的手一握,“那好,下次我们去台湾美食街——”末了,他得意地瞟了我一眼,一脸“我必定认得出你”的表情。
好嚣张——
宣告完毕,他长指一拈,一块寿司就进了嘴巴,他细细地咀嚼起来。看起来美味极了。
我实在不舍得打破他的幻想,胡乱地点头答应他,“咳咳——好辣——”
他着急地拍着我的背,拧起眉头说:“放了点芥末,你不是说最近重口吗?”
嗯,真贴心。
幸好这车上坐的人少之又少,我咳了半天,眼泪都出来了,胡乱蹭在他身上又兀自笑起来。
苏幕倒没嫌弃我,还一个劲地笑着赔礼道歉:“我的错,苏太太——”
我现在只有眼睛可以瞪他,苏幕完全视而不见。
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我的背,一手搭在下巴上,细细地笑,“又哭又笑的,陈之冰,你干嘛?”
我深吸了口气,趁他不注意,将那块吃到一半的重“辣”寿司塞到他嘴里,他错愕了一下只得吞进去咬,我仔细盯着他的脸,期待他的“变脸”。
果然,须臾过去,他的眉头先是拧了起来,然后眼睛闭紧了,咬肌紧张——我正要大方地嘲笑,那双眼睛却蓦地睁开,晶黑明亮的眼里满是笑意,我想躲已经来不及,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按住,他的嘴唇已经贴上来牢牢地封住我。
我一惊,车上还有人呢!他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就——
我死死咬着牙关不让他得逞,他眼底的笑意未减,突然伸手到我腰上——好痒。
我一声呼叫还未出口已被他悉数吞没。
他其实在这方面非常霸道,绝不会允许被人“旁观”,自然也不能被人“旁听”了。
就像此刻,他将那件冲锋衣兜到了头顶,别人也看不见我们。
庆幸的是,他不过逗逗我罢了,寿司早被他咽下去了,并没有发生我想象的肉麻事件。
良久,唇分,我按住嘴唇瞪了他一眼,感觉嘴上又红又肿,还有点麻,他却浑然不理,飞快地往我手背上亲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伸手“揍”他,他伸手将冲锋衣一拉,我瞬间从黑暗回到明亮。
倏地,车内有几道目光从我们身上流转,我脸上一烫,一下坐得端正极了,苏幕忍着笑也装得一本正经。
我忍不住斜了他几眼。
他迅速地握住我的手,还和先前一样,安静地望着前方,只留了一个侧脸给我。
我看得失神,也就任他握着了。
“哎,你睡了吗?”我用指甲挠了挠他的手心。
“……我不是和尚,这样睡不着。”
我笑得轻巧,“苏幕,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靠到他肩上,开始酝酿开头。
“那讲完故事后,我们可以——不回去吗?”他蓦地垂眸凝住我,眼底深藏的情绪,此刻,抽嘶薄茧,明了。
我心头一震,猛地想要甩开他的手,悲伤,愤怒,烦躁……太多的情绪一涌而出。
可最后,触到那双澄澈如甘泉的眼睛,我所有的脾气都顷刻化为乌有。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时代家园到了!请乘客们拿好自己的物品……”窗外已经不下雨了。
我心头一紧,手心不自觉用了力,他即刻灵敏地感觉到我的异常,抬眸往车上的线路图看去,我知道还有五站。
因为,即便在不知道苏幕的车坏掉之前,我也做了打算:坐旅游专线。我对这一路的站台都了然于胸。
我有私心,还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我捏紧掌心,冷硬地回答:“不可以。”
“呵——”他哂笑,侧眸瞥了我一眼,开口:“陈之冰,你即便要推开我,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因为什么?”他手下突然用力握住我的腕骨,到此刻,他跟我撕破脸皮,我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却沉静下来,平静地说:“你听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一碧如洗,马路上像浇了一层厚厚的墨鱼汁,黑得发亮。
嘴唇很干,我舔了舔,刚要开口,他却突然重重捏了一下我的虎口,我抬脸望他,不自觉心头一跳,他面色冷肃,说:“陈之冰,我很可笑是不是?明知道你要离开,还骗了自己一路——”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击胸口,莫名地,我想伸手去握他的,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只是手指像是僵硬了根本不听使唤,他继续说:“刚才汽车坏了?陈之冰,我骗你的,我不过是不想回来,这些天你不够快乐吗?我们在那里不够快乐吗?你呢?你变了法子就想让我回到这里——”耳边凌厉的掌风擦过,他劈手指向窗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低声说着,眼泪啪啪往下掉。
他却不肯再听了,蓦地站起身,对着司机喊道:“停车!”
望着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还有他眼里深深的失望、冷意,我一擦眼睛追上去。
“苏幕!”他走得太快,我只能追过去喊他。
原定计划被打乱,周叔叔肯定还在前面等我们。
望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我气恼地跺了跺脚,干脆停下来给周叔叔打电话,“周叔叔,我和,哥哥在时代广场附近。”
那边微一沉吟,我的心蓦地一沉,只听到他说:“冰冰,你听我说,你快到人民医院来,我们都在这里,你爸爸——”世界倏地就安静下来,广场上的音乐,人声,汽车的鸣笛声……什么都静默了,唯有他的声音清晰入耳。
冰冰,你快回来,你爸爸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正在抢救——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我握着手机在这个地方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看见那道背影突然停住,然后慢慢转过身,少顷,向我跑过来——
这个世界在急速地坍圮,唯有一个人朝我奔来,紧张急切的眉眼,拼命的样子……我脚下蓦地一空,直直地跌下去——
这一次没有救赎——
☆、137黑色葬礼
我从未想过在这栋古老幽邃的别墅内,会迎来三次葬礼,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爷爷,奶奶,爸爸。
灵堂内肃穆而安静,黑和白简单陈列,正中摆着一副冰棺,冰棺前是一张铺了挽联的供桌,挽联是白色的底,黑色森森的字,如泣如诉,桌上摆着香炉和烛台,烟火不能熄灭。
我就在跪在一边,披麻戴孝。我知道他在我身后,我跪了多久,他便跟着一动不动。
从昨天,我们一起赶到医院,走到急救室外,他寸步不离。
姑妈见到苏幕忍不住喜极而泣,抱住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的儿子哭得妆都花了,可这份重聚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当手术室的灯暗下来,主刀医生一脸肃穆地走出来,开口两个字就是“抱歉”,廖玉珍当场身体一绷就晕过去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陈安妮在照顾她。
而现在,跪在我对面的正是多日未见的四哥。
他一身干净的黑色西装,身体跪得笔直,双手端正地搭在膝盖上,面色冷肃,眼睛微微低垂,嘴唇抿得很紧,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我知道,这里最自责的人莫过于四哥。
四哥陪我去春城,恰恰在这段日子,爸爸自己开车出去谈生意,偏偏就在国道上出了车祸……四哥责任心极强,他必定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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